王岳不敢置信地看着杨一清,老头已经很老了,尤其是这个时候看,卸去了辅的光环,杨一清就是头稀疏,胡须稀疏,牙齿稀疏……除了老年斑,什么都不多的糟老头子了。
如果是王岳到了这个年纪,估计只会躺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等着死亡的降临。毕竟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追求呢?
可他低估了杨一清,老头不但不愿意放手,还什么都能干,给他王岳当参议也行,甚至还胜过正一品的太傅!
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那个……您老人家也知道,塞外苦寒,我怕您老人家承受不住,万一有什么闪失,就是我的罪过了……”
“哈哈哈!”杨一清朗声一笑,“没关系的,你只要在邻近长城的地方,选一个好点的所在,筑一座大城,给老夫弄个气派的府邸,多安排几个人伺候,再找几个高明的太医,没事过来聆听老夫教诲……只要我舒心了,活个一百岁,二百岁的,不难!”
“我难!”
王岳忍不住翻白眼了,你这哪是给我当参议,简直是当老祖宗!
见王岳沉默,杨一清的老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唉,老夫一把年纪,本该颐养天年,谁知被你个小兔崽子逼着,进京入阁,拖着残躯,给杨廷和周旋,老夫是出生入死,殚精竭虑,熬光了心血,熬没了白,老夫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结果现在竟然要把老夫赶走,用的时候,百般好听的话,不用的时候,就弃之如敝履,老夫怎么这么倒霉啊!”
这位越说越伤心,简直悲愤欲绝,王岳都不忍看下去了,生怕老头会昏厥过去。要是直接哭死了,可就惹祸了。
“我认输了还不行!这个城池我会想办法,尽量让您老过得舒服,走得安详,这总行了吧?”
杨一清瞬间不哭了,“臭小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老夫跟着你,不会吃亏的。”
王岳颔,“但愿吧,说句实话,我这个北境都护,到底该干什么,还真不怎么清楚。我想把北境变成汉家乐土,想要更多的人去北境。但是我现在只能弄到一些走投无路的亡命徒,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北境还是一片荒凉之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所改变……”
杨一清捻着为数不多的胡须,露出了笑容,这小子也有愁的时候。
“其实你做得很好了,成见不是一天两天的。就像有些人觉得,老夫在位,跟杨廷和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忘了,老夫这段时间,提拔了多少变法派的官吏!桂萼、方献夫、夏言、严嵩,霍韬……他们全都占据高位,而且经过了这两三年的沉淀,已经足以担当大任了。如果不是老夫暗中庇护他们,这几个人如何能一帆风顺?想在朝堂活下来,光靠着圣眷可不行,而且他们的圣眷也远不能和你小子相提并论!”
王岳无奈,“您老就别给自己洗白了,你那是积重难返,我又不是不清楚。放心,在我心里,您老还是比杨廷和伟大很多的。”
“这还差不多!”杨一清点头,可旋即又生气了,“你拿老夫跟他比什么!老夫之才,经天纬地,虽古之贤相,不能相比……”
老头又吹牛了,王岳是听不下去了。
“我的席参议,您老人家快点出个主意,到底该怎么增加北境的吸引力啊!”
杨一清朗声一笑,“太简单了,你现在的思路很不好,逼着移民杀戮,把罪犯流放北境……这不是等于告诉人们,北境都是狠人,坏人,就没有好人吗!从长远来讲,绝对不是好事情。幸好老夫不辞辛苦,愿意去北境,算是能增光添彩。”
又来了!
就在王岳即将抓狂的时候,杨一清终于说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王岳,你要是能说动陛下,前往北境巡视……最好再多带一些人,把声势造起来,有天子加持,情况就会好很多。”
老头顿了顿,“按理说,天子出巡可不是小事情。正德天子就因为常年不在京城,饱受非议,陛下处处跟先帝不同,轻易北上,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好在老夫也要走了,我装糊涂,内阁这边没声音,陛下也就能顺利北巡了……臭小子,你说老夫多不容易,什么都要替你打算,老夫对亲儿子都未必……”
杨一清还想说下去,却现王岳已经起身离去了,连背影都看不到了。杨一清大摇脑袋。小崽子还是沉不住气,老夫不跟着,怎么能放心!
你这个北境都护,说白了,就是土皇帝。
权力够大,处境也艰难。
不让陛下了解情形,你又怎么坐得稳啊!
杨一清以手指天,回拍额头,一声长叹。
这点头啊,早晚要为了王岳掉光了,为了培养个传人,我容易吗?
朱厚熜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道:“小富贵,北境好玩不?”
“好玩?可好玩哩!”王岳黑着脸道:“陛下,臣为了治理北境,都操碎了心,就盼着圣驾出巡,能给北境增加点人气,也好吸引更多的移民。陛下却一心想着玩,是不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