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李二和李靖却大呼过瘾,仿佛得到了某种满足,不愿散场,秦怀道也兴趣大增,不断抛出朝前理念,宛如回到后世和兄弟们战术推演,可惜没有沙盘,面对两人各种稀奇古怪问题,一一解答。
不觉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天色放亮。
三人还是意犹未尽,但不得不收场,经过这次交流,李二对秦怀道的兵法有了深刻了解,甚至莫名生出几分忌惮,这样的大才必须笼络住,否则不仅是皇族的损失,更有可能是隐患。
王德送来早餐,三人吃完,有太多的事等着李二处理,秦怀道反而没事,看到李靖丢过来的眼神,会意的跟在后面,两人一路往前,来到了王宫一处城墙上,左右没人,旌旗猎猎,倒也适合密谈。
李靖一脸欣慰地说道:“世侄,关于李德謇,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世伯见外了,咱们两家世交,理当相助,何况世兄有才,都是他自己凭能力获得的。”秦怀道赶紧说道。
“行了,德謇什么品性,什么能力老夫知道,有些小聪明,缺乏大智慧,格局也不过,客气话就不说了,你觉得他去室韦会怎样?”李靖直言问道,作为一名父亲,谁又能不关心自己儿子?
秦怀道笑道:“世伯不用担心,世兄上了战场后变化很大,一开始负责参军之事,记录详细,善于思考,眼光独特,进步很快,不然,晚辈也不敢让他独当一面,有朱虎臣在,加上薛枫、薛武和房遗爱在,室韦就算无法拿下,也会鸡犬不宁,如果再有一支大军过去,拿下易如反掌。”
“如果没有呢?”
“六七成把握还是有的。”
“为何只有六七成,是有什么变数?”李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
“靺鞨!”秦怀道直言提醒道。
李靖一代军神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一点就透,沉吟片刻后说道:“唯有出兵北上,拿下靺鞨,先不说这个,昨晚你表现很好,老夫有一事不明,你并非好显摆之人,昨晚为何表现的如此积极?”
“我故意的。”秦怀道说着看向前方连绵起伏的民居,心有感慨。
“故意的,为何?”李靖愈好奇了,提醒道:“世侄,自古伴君如伴虎,你表现的越耀眼,越强大,圣上就会越忌惮,以圣上的胸怀和气度,自然不会容不下你,但也会招你为婿,成为自己人,这是底线,否则心难安,你不是并不喜欢尚公主为婿吗?”
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将秦怀道当子侄对待了。
秦怀道心中多了一股暖意,低声解释道:“世伯,拿下平壤已是泼天之功,圣上如果不忌惮,就不会有昨晚秉烛夜谈,事实上,圣上是想通过交流了解战事,了解我,好做到心中有数,但又担心我不说,故意拉着你一起。”
“你的意思是”
“世伯,我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怎么想。”秦怀道打断道。
李靖脸上多了一抹苦笑,感慨道:“当年,老夫拿下东突厥,和你现在的心思何尝不一样,不过,圣上圣明,雄才伟略,有容忍之量,不用多想。”
“世伯,说句大不敬之语,您岁数已高,身体有碍,可以不用多想,我还年轻,又与太子、魏王不和,圣上过些年肯定会考虑百年之后的事,到时候是留我,还是不留?”秦怀道低声反问道。
李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瞬间想到很多,低声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还故意展示实力,让圣上忌惮?”
“因为忌惮,晚辈回头请辞的时候就会同意。”
“你还是不给为朝廷效命?”
“为圣上效命晚辈不担心,但晚辈不得不考虑以后,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晚辈志不在此,就像安安生生做个富家翁,所以,后面的战事我不打算插手,以后也尽可能不参与政事,淡出视线,如果圣上非要晚辈娶公主,也可以,有个驸马身份将来也多一层保障。”秦怀道干脆将话挑明。
这话同样诛心,传出去会被砍头,但秦怀道相信李靖。
李靖也很感动秦怀道能跟自己推心置腹,认真思考片刻后说道:“未雨绸缪,你的想法很好,但也有些过于谨慎,太子仁义”
“世伯,我意已决。”秦怀道打断道,并不是担心太子,太子再过几年就该反,成为过眼云烟,魏王也会被贬,没两年也会死,担心的是继位者李治,那家伙别的还好,就是乱伦,被武后迷的最后交出大权,武后也是个狠角色,杀的人头滚滚,自己要是在朝为官,能幸免?
总不能造反吧?!
“你不看好太子?”李靖直言问道,目光如炬。
秦怀道迎着李靖目光,坦然笑道:“世伯不也一样。”
“哈哈哈!”
两人默契地笑起来,都聪明地避开这个话题不谈,闲聊了一会儿,李靖忽然说道:“世侄信任,说出心腹之语,老夫也说几句肺腑之言,尉迟恭率领大军渡海攻打百济,按时间推算已经拿下,剩余新城不过翻手之间,倒是靺鞨有些棘手,老夫会提议朝廷趁机收复,圣上有意让你继续领兵,老夫却建议你拒绝。”
“谢世伯,晚辈正有此意。”
“小小年纪,却看得如此透彻,秦琼在天之灵想必很欣慰,急流勇退对你有好处,原本还担心你年轻,意气用事,现在看来,是老夫多想了,回长安吧,前段时间有人意图弹劾你,被圣上压下,罢了几个挑头的,圣上还是很看重你,另外,对了,听说秦家庄生活艰难,煤球销量大减,具体不清楚。”
“多谢世伯告知,晚辈早有猜测,天气一暖,自然不好卖。”秦怀道早有猜测,感激地道谢一句。
“不是天气原因,听说其他地方也开出煤矿。”
“原来如此!”秦怀道恍然,但没在意,生意嘛,总有竞争,还能垄断不成?不过出来三个月左右,也该回去看看了,不然人心不稳,反问道:“世伯,您看何时请辞离开合适?”
论从政经验,秦怀道自愧不如李靖。
李靖想了想,说道:“要么尽早,要么等一起回,不过,我估计圣上会留着你,老夫倒是提议你找个油头尽快提,但听圣上安排。”
“懂了。”秦怀道一点就透,请辞是表明态度,告诉圣上自己无意后面的功劳,服从安排同样是表明态度,告诉圣上自己无二心,只想过自己日子,反而能获得更多信任。
李靖拍拍秦怀道肩膀,满意地离开了。
秦怀道则看着平壤城,心思闪烁,李二是个好皇帝,可惜继位者差太多,一旦武后弄权,拉拢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肯定死,答应又憋屈,不得不提前布局,问题是提前布局也难,总不能绝了李治的希望吧?
问题是太子已经没救了,魏王和世家走的近,反了李二的忌讳,也没机会,除了李治,皇后所生的嫡子中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而且,李二也喜欢李治,这简直是一个死局。
秦怀道摇摇头,将这件事暂时压下,匆匆下城墙。
羽林卫围拢上来,校尉问道:“左帅?”
“找个客栈睡一觉。”秦怀道说道,聊了一晚,太困了。
一觉睡到下午,秦怀道起来漱洗一番,正准备吃晚饭,王德找过来,说圣上请共度晚餐,这是一份无上的恩宠,也是在向外界释放一种信号,告诉大家秦怀道以后是驸马,是家人,不要乱来。
秦怀道答应一声,跟着王德匆匆去了。
宴席只有两人,李二已经在等候,见秦怀道过来,马上宣布开席,饭菜流水线般端上来,李二热情地问寒问暖,拉着家常,将家宴的氛围拉足,等差不多后,李二假装喝多了不经意地说道:“怀道,你替朕打下高句丽,功不可没,朕高兴,回去就下旨宣告你和豫章的婚事。”
秦怀道早已想透,这个时代没有自由恋爱,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豫章公主温婉、贤惠、知礼,关键漂亮,倒也是良配,不亏,拒绝只会引起猜忌,死的更快,但直接答应也不行,显得过于敷衍,同样会引起猜忌,假装认真思考。
李二也没有再说什么,假装喝酒,暗中观察着。
片刻后,秦怀道正色说道:“圣上,能娶豫章公主是臣莫大的荣幸,只是,臣还是那句话,想多娶几房小妾开枝散叶,还请圣上同意。”
娶小妾是当初坚持的理由,能不能获得同意不管,将来娶不娶再说,但必须坚持,忽然改口,不仅欺君,一样会引起猜忌。
“胡闹,娶了公主还想其他,简直岂有此理。”李二瞪着眼骂道。
秦怀道却能感受到李二并没有以前那般抵触,心中有了底气,继续说道:“圣上,臣征战三月有余,心神疲惫,想请假回长安,恳请圣上同意。”
“想撂挑子不干,那可不行,高句丽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你这个左路元帅不能走,高句丽战事下一步该如何?朕想听听你的意见。”李二断言拒绝道。
秦怀道早有准备,直言道:“圣上可派一人为主将,程家兄弟和尉迟家兄弟为辅,领兵征伐,再抽调一支大军进入室韦,与李德謇合并一出,同时攻打室韦和靺鞨,让其不得联手,两月内足以荡平。”
“两路进军?”李二目光炯炯,哪里还有刚才的醉意。
秦怀道看在眼里,心中愈肯定自己猜测,便说道:“圣上,朝廷大军远道而来,立功心切,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至于臣,这段时间确实心力交瘁,力不从心,想好好休养一阵。”
李二目光炯炯,没有回答。
刚立下大功就不用,会落个猜忌部下的坏名声,也会影响秦怀道的声望,但朝廷大军过来,不给机会确实说不过去,为君者,当平衡,李二确实很难做,没想到秦怀道如此贴心,连借口都找好,愈看重和喜欢。
沉吟片刻,李二说道:“这事回头再议,说说吧,接下来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