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刘两家乃是死敌,眼下厮杀到了这程度,哪有中断的可能。
徐晃的声音很洪亮,他也确实是大将之才,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荆州军的安排。但雷远根本懒得听他说什么,也不会给他鼓唇弄舌的时间。
两军交战,金鼓齐鸣之际,军心稳定、保持战斗意志和决心比什么都重要。一旦下定决心,就要全力推行,不能瞻前顾后,这就是所谓“拙速”。如果停下来,想要听听敌方将领说什么,那就已经上当了。
在雷远内心深处,更隐约有种想法:如徐晃这样的曹军大将,日常麾千军、拥万众,哪怕在十万人规模的大战中,也能进退自如,轻易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境。而此刻却是难得的机会……为了擒杀徐晃,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这个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所以他没有理会徐晃的言语,继续指点着地形,向身边诸将交待:
“你们都看好了,宕渠水由城池北面来,沿着西侧城墙绕到南面;甘宁在东,与徐晃正面对决。我们出城以后,不必急于投入作战,先向东北二百步,到曹军的正北,然后由北向南进攻,把曹军往宕渠水里压。”
众人纷纷点头。
雷远看了看他们,加重语气,又道:“徐晃想脱身,而我们想要一鼓歼之于城下。这一仗,一定不好打,所有人都要竭尽全力,不计牺牲!明白了吗?”
扈从们神色肃然,说:“我们明白了!”
他们都听明白了,也都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徐晃所部原本约莫千人。先分兵夺取宕渠城门,后又遭到甘宁的突袭,眼下还能结阵而战的,不过七百上下。这七百人猥集之处,乃是宕渠城东门以外的小块平地。在平地的东端,有甘宁所部不断起攻击,一旦曹军向西退避,就会接近城墙,遭到城墙上冯习所领弓弩手的密集攒射。
雷远所部如果直接由城门处攻向曹军后队,固然形成前后夹击的形势,却一方面阻碍了城上弓弩的挥,另一方面给曹军流出了向北逃窜的路线。所以雷远决定,出城以后先向东北方向绕行二百步,抵达曹军的正北方,背靠着一片稀疏林地,向南进攻。
这样的话,东、北、西三面都有荆州军,虽然每一面的兵力都只在三五百,却足以压迫徐晃所部,使之溃败了。何况还有沙摩柯所部分散包围在外侧,还有雷澄、李异所部急速赶到。
只留下南面,或可称之为围三阙一。然而南面乃是宕渠水,因为前几日雨水甚多,此刻水势颇为浩荡。曹军如果想从那里脱身,就得抛弃甲胄兵器,泅渡过河。之后仍然难免荆州军的追踪捕杀。
徐晃确实已经陷入绝境,但要将之包围歼灭,就得直面他们的困兽之斗。
雷远领兵出城,并不直接投入作战,而是不疾不徐地向战场边缘绕行,到达曹军所处位置的正北方,截断了向北的道路。
原本全神贯注,做好迎战准备的曹军后队将士们俱都吃惊,许多人立即意识到了,战场北面若遭遮蔽,己方就没了退路。
既然赚城失败,曹军将士们都明白,退兵是必然的。问题只在于,是击退敌人,主动、安然地退兵;还是在敌人的追击之下,一路狼狈逃亡。可是敌人的胃口竟然这么大,竟不给己方退兵的可能,而打算在宕渠城下将之全歼么?
数百人的队伍中再度躁动,有许多人的视线开始不安地四处游移。更多人下意识地看着徐晃,希望这位主将能够指出生路所在。
徐晃素来治军极严,对军队的掌控力度极高。但愈是如此,他愈明白:己方将士的承受能力已经快到极限。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的第三次躁动,再这样下去,全军将要不战自乱。
此前他吐气开声,原本想要告诉敌将:你方的动向我已尽知,而我方尚有一支奇兵未出,若是厮杀下去,未知鹿死谁手。这当然有大言恐吓的成分,只是希望籍此各自罢兵。但敌人似乎下定决心打一场歼灭战了,完全没有理会徐晃的言语。
这就麻烦了。
己方尚未出现的那支奇兵……怎么还没到?他们究竟能不能赶到?徐晃没有办法确认。看来,也只有死战以待天数了。
徐晃这么想着,面色镇定一如往常。身为主将者,哪怕是心中压着万钧重担、焦虑至极,也不能轻易对外人体现。这也就是荀子在其《议兵》一文中所说的:“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不然,不足以统率下属,稳定军心,威慑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