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上上下下地打量这青年。
见这青年身材甚高,站姿笔挺。他面容年轻,脸庞微黑消瘦,因为军中从简的缘故,颌下的短须已与两鬓相连;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戎服,右臂套着皮制的护臂,除了腰间悬着环刀,别无武器。
文聘数十年戎马生涯,见过的非凡人物多了,可一时间,却很难判定这个年轻人的来路。他的姿态很谦和客气,举措间带着淡然风度。但看他的眼神和体格,更有敏捷善斗的武人风范和不可撼折的自信心。于是淡然以外,又使文聘感觉到几分蓄势待的危险气息。
这人是谁?
文聘心念电转,脑海中几处特殊的情形一一掠过,最后想起:他适才说,在灊山中做贼!于是文聘忽然就明白了。
他挥退了如临大敌的扈从们,转而向前走了几步,拱了拱手:“买路钱什么,只是笑话罢?陋仄之地,而获庐江雷氏宗主来访,文聘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雷远微笑答道:“风和日丽,正好观赏云梦之景。雷远不请自来,冒昧,冒昧!”
果然此人便是庐江雷远!
文聘虽在江夏,隔着重重群山,也听闻这位玄德公麾下的年轻将军过去数月在扬州、豫州横冲直撞,闹出极大的事端。
尤其是将任征东将军的夏侯惇,身为诸夏侯曹氏亲族之,领数万之众,荷方面之任,结果尚未履任,半道上就被雷远杀得惨败,自己成了俘虏。若不是之后曹丞相亲提精锐,火速赶到汝南逐退雷远所部,几乎豫州各地都要骚动。
这样一个堪为曹公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物,为何收兵之后不回江淮,却往江夏来?难道嫌我文仲业近数年的日子过得太安适么?如今江夏的局面已经够麻烦的了,谁想到还有这一出?
文聘心中大骂,恨不得回身一刀,把宋琬这个不忠不义的商贾砍成两段。
扈从们这时已然剑拔弩张,只待文聘一声号令,必使血溅当场,但文聘并没有令。虽然恼恨,他面上不致失礼。
曹丞相与玄德公固然是你死我活的敌手,但他二人周旋数十年,部下们难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刻又不在众目睽睽的战场,天大的事不妨先聊一聊,探一探底,大可不必一见面就刀兵相见。
文聘固然戒惧雷远悄无声息掩入江夏的手段,身为扎根本地的雄豪,却也有应对种种突事件的胆略。当下只看着雷远,等他下文。
雷远伸手虚引:“文府君,我在这里设了坐席,咱们慢慢聊。”
“好!”
文聘大步过去,在雷远对面席位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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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白色的战马恰好靠近过来,在席位侧面饮了些水,弯过脖颈,舔了舔雷远的面颊。雷远反手抱着它硕大的脑袋,捋了捋它的鬃毛,往它驯顺的眼睛轻轻吹了口气。于是那匹马喷了个响鼻,踢踢踏踏地跑开了。
雷远和文聘都看着那匹马。远远看去,那矫健的身影仿佛能反射阳光,周身白色的皮毛,像是一面纯白的缎子,随风翻腾飘舞着。
文聘叹了一声:“这确是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