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策马立在关羽身后丈许,好奇地看看曹操。此前他在灊山中,曾经带扈从二十余骑冲突曹操本队,还往麾盖处射过一箭。但当时兵荒马乱,他真没能探看这位天下枭雄的相貌。
此时看来,曹操也不过是个渐显衰老之态的胖子罢了。虽然体型很壮硕、面泛红光,可是胡须和鬓都显得稀疏,脸部皮肤也有些松弛的迹象。他说话时,双眼如鹰隼般瞪视对方,偏偏上下眼睑时不时猛跳几下,明显削弱了本来该有的威势。
曹操注意到了雷远的视线。
“这位是?”
关羽还没说话,随侍在曹操身后的许褚沉声道:“这位便是刘备所署奋威将军、宜都太守雷远。”
“哈哈!”曹操上上下下地看看雷远:“原来便是此君!好,好,我记得你了。”
雷远按剑挺身,只颔为礼:“江淮野人,向曹公问好。”
换在数年前,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只怕雷远先要腿软。但这几年里,雷远见得大场面多了,见得非凡人物也多了,便显晏然自在。
曹操皱了皱眉,不再多说什么。
他与关羽又闲谈几句,说了些当日在许都游猎的旧事,随即笑道:“云长你看,你身后这些将士们,居然如此紧张。究竟此时情形,与当日许都大不相同啦,哪里还能容得自在畅叙?罢了,没甚趣味。就这么散了吧!想来不久以后,便有暇再会!”
关羽默然片刻,在马上行了个揖礼:“那便别过吧。”
曹操拨马离去。
关羽也往蓝口聚的军船停泊处折返。
雷远问道:“君侯可有所获?”
关羽想了想:“曹公恐怕无意长期经营荆襄。我估计,不久以后,他便会着手迁徙荆襄百姓至中原各地,而将襄阳、樊城等地建为军镇,彼此支撑固守。”
而在另一头,曹操策马走了一段距离,忽然松了口气。
“丞相?”
“关羽这厮,色厉内荏,几乎把我吓住了。不过,他终不好意思明着蒙骗我……”曹操沉吟道:“这两年荆州军必然无力北上,荆州防务不会有什么问题。乐文谦只要好好守城就行啦。我们可以先去安定腹心,好得很!”
许褚半懂不懂,只道:“丞相英明!”
曹操忽然又道:“那雷远自称江淮野人,我觉得有点耳熟……好像什么时候听到过。仲康你可记得?”
许褚摇头。
曹操也不为己甚。策马走了片刻,忽然骂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这个混蛋!可惜了我的七宝刀!”
许褚只紧跟着,并不言语。
这些日子,曹操虽然看似精神健旺,极有活力地分派荆襄各地的军务,然而非常容易因为随便什么小事徒然狂怒。左右动辄得咎。
昨日午时,有个新得宠的侍妾蹑手蹑脚靠近,想为瞌睡的曹操加披一件皮裘,结果曹操猛然惊醒,暴跳着一剑就将这侍妾杀了,事后连句解释都没有。
许褚不太明白丞相何以如此,但却知道,像丞相这样以天下为纹枰的英雄,所要承担的太多,也太沉重了。他所表现出来的,和他真实的意态是否相符,根本没人能猜透。不管怎么样,不要乱说话,便不惹祸。
骑队肃然了片刻,曹操忽然额头血管暴绽,他又喝道:“还有那柄剑!那雷续之身配的长剑,不是当年我惯用的青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