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思忖了下,又道:“我会专门下一道命令,斥责子敬在交州事变得时候应对失措,有损两家同盟之谊,并让子敬去戴罪立功,弥补两家之间的裂痕。这样的话,子敬的行动也能够自如一些。”
陆议赞道:“此计甚妙!”
孙权再问:“还有呢?”
陆议继续道:“欲图荆州,需要全力以赴、摧枯拉朽,力求毕其功于一役,不能给刘备应变的时间和条件。故而,今后几年里,我们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内部,通过大规模地讨伐山越,料其精锐,扩充我们的力量。只有编练出更多的部伍,才能对荆州取得绝对兵力优势。”
“讨伐山越?”孙权抚须沉吟了片刻:“这不是本来就在做的事么?”
“确如将军所言,过去这些年,我们与山越宗贼的厮杀就没有停过。只不过,此前我们多是在某地宗部叛乱后再遣兵征剿,缺乏全局筹划。今后,不妨制定一个大的计划,委派有能的将校专门负责此事。惟有如此,才能变被动为主动,最大限度地提升战果,最有效地将兵员充实到军队里去。”
原来如此。
江东世族,或者说陆议本人的关键意图,就在这里。
江东诸将的兵马,有许多都来自于讨伐山越所获。但山越本身,并不同于荆州或益州的蛮部。严格来说,自从汉武帝迫使三越之民内迁于江淮,越地遂虚。此时江东所面对的山越势力,其实是数百年来为躲避赋税徭役而逃亡深山和汉家丁口与少量越地移民混居的后代。
而这些山越宗部虽然身处穷山巨壑,其实许多人都与地方上的豪强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孙氏政权对山越的征伐,某种角度来说,便是将山越从深山里驱赶出来,纳入江淮武人、孙氏亲族的手中,使之脱离原有的地方掌控;便是孙氏政权对江东地方宗族势力不断施压、不断削弱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也有江东地方大族主动亲附孙氏的,比如会稽贺氏、吴郡全氏,于是贺齐和全琮二将,便成了讨伐山越屡屡建功之人。其实,建功或许是有,更多的时候,贺氏和全氏只不过在召诱本来就与自家宗族有关联的山越部落,然后孙权顺水推舟地加以承认,授予贺齐、全琮二将相应的职务罢了。
现在,江东世族对此话了。
讨伐山越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此前这权力分散在诸多部将手中,未免事倍功半。今后不妨由江东人自己来办。
孙将军,您希望从山越宗部获得多少兵力?三万?五万?十万?甚至更多?这都没有问题。我们保证办得又快又好,保证使江东能够拥兵十余万乃至二十万。当然,事情办妥之后,这些山越宗部之兵,自然就掌握在江东本地籍贯的诸将手中,还请您对诸将加官晋职,加以认可。作为回报,诸将自然会尽心尽力地替您作战。
区区荆州,当然不在话下,至于更多的,请您不要多想,咱们适可而止。
陆议英俊的面庞,此时在孙权眼中变得越来越可恶。孙权很清楚,如果按照陆议的建议去做,则江东对荆州取得优势的过程,也就成了江东世族对淮泗人和孙氏宗族取得优势的过程。让渡军事力量只是一个开始,之后在政治上,经济上,江东世族必会要求更多。他忍不住想:若兄长尚在,若周郎尚在,怎么会容彼辈如此猖狂?
可是……
孙权徐徐压下怒气。兄长和周郎,自然是超群绝伦的人才,但想要做大事,有许多不同的办法。对我孙仲谋来说,与其急而操切,不如慢而隐忍。
他似笑非笑地看看陆议,意味深长地道:“伯言,你说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