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雷远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诸葛亮何以如此?
仅仅为了寇封、彭羕等人组成的小团伙?
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山头。汉中王的体系内,也不可能是铁板一片。哪怕压下一个旧山头,很快又会有新的山头出现。对此,诸葛亮本不该介意。何况,为了打压寇封、彭羕这些人,要冒着荆州防务动摇的危险?
这有些奇怪。
仔细想想,奇怪的事还有。
雷远虽然始终防备东吴,但亲身经历战阵厮杀,见识过曹氏的精锐部队数量多么庞大,而战斗力又多么可观,甚至曹氏的强盛。所以,如果雷远主政,他会在得到曹操病重传闻之初,就把这消息主动泄露给江东、凉州,竭力促使孙权、马超兵试探,而自己勒兵在后,做螳螂身后的黄雀。
可那日他参与中枢军议时,却现衮衮诸公皆无此意。反倒是彭羕指点江山,满心想着立即出兵,抢在孙权和马超之前攫取利益。再怎么说,曹氏雄踞八州之地,就算曹操病亡,实力犹存。彭羕却将之当作了任凭宰割的肥肉,而诸葛亮、庞统、法正等人竟不反驳。
何以如此?
雷远相对于中枢圈子,毕竟是个外人,也看不出端倪。但他确定,诸葛亮一定有他的道理,只不过他不愿意说,深深藏着。
此时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那是因为另几名扈从想要关门,可叱李宁塔倚着门框熟睡,谁也叫不醒。王平懒得动口,上去就是几巴掌,打得他醒了过来。
叱李宁塔的体格摆在这里,吃了几巴掌,脸皮都不红,只迷迷瞪瞪地晃晃脑袋。随即听王平喝道:“关门了,你回屋去睡吧!”
叱李宁塔举起双手,看到心爱的烤饼还握在手里,便心满意足地往自家厢房去了。
众人无不失笑。
“大家都休息吧。”雷远对李贞道:“有些事,不必由我们来操心。”
与此同时,诸葛亮搀着诸葛乔的手,从辎车上下来。
诸葛乔跟着诸葛亮,便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姿态,好像刚才欢呼捕鱼的不是他。
“父亲,我记得你说过,近世以来,官家之惠优于三代,豪强之暴酷于亡秦。汉朝之衰,也衰于朝廷威福权柄被豪强所劫夺。续之将军便是所谓豪强了吧,父亲为何对他如此优容呢?”
“不一样的。”诸葛亮摇头道:“续之将军的豪强身份,源于他出身的庐江雷氏本身是豪强。续之将军以庐江雷氏作为集兵聚众的工具,转战万里,扫除凶逆。他固然有他的立场,却无疑是汉中王不可或缺的臂膀。唉,其实,眼下意图劫夺人主威福权柄的,真不是豪强一流人物,而是……”
“而是什么?”
诸葛亮眉间颇有忧色。但他无意在孩童面前抱怨,何况诸葛乔纵然聪慧,接触这些事也太早了。他连忙转了话题:“阿乔,我们把你抓来的鱼放进鱼缸里好么?以后每天都能见着。”
“好啊好啊。”
刚走了几步,廊下闪出马良,捧着几卷文书微微躬身。
诸葛亮打趣问道:“又是哪里来的麻烦事?”
他随即转向诸葛乔,露出歉意的表情。
“不敢打扰父亲的公务。”诸葛乔早就已经习惯继父的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