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精神一振,向前半步:“在。”
“足下的本部部曲,数年前尽丧于合肥城下。这样的损失,你还愿意承担第二次?”
“为了吴侯的大业,此身尚且不惜,何况部曲、子弟?”
“那你就去吧。”吕蒙沉声道:“但是,我不只要你挡住雷远,还要你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地缠住雷远所部。只要能将他们缠住,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有击败此人的手段。”
此番攻取荆州的计划,分明经过了无数次推演,吕蒙自信并无漏洞。可是雷远长驱而来,硬生生杀出了漏洞……如之奈何?
那就只有动用特殊的手段。
凌统微微一愣,眼中精光一闪。他待要开口,吕蒙重重道:“这都是为了吴侯的大业!”
凌统深施一礼,转身便去。
吕蒙站在中军帐的门口,看着凌统连连挥鞭,从被军队焚毁的村落间纵马奔驰而过。
在吕蒙身后,中军大帐后方的帷幕被掀起。随着甲胄铿锵响动,踱出一人。
这人沉声道:“凌统凌公绩,我记得他。”
“哦?”
“当日贵我两军交战,此君身当前敌,杀伤我的部下数十人。不愧江东虎臣,不愧是孙车骑麾下的忠勇之士,名不虚传。”
对这样的话题,吕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嘿”了一声。
在营帐中的这一位,便是此番江东军突袭荆州的重要外援了。
江东此番突袭荆州,确属背盟,而背盟的前提,是吴侯有了新的盟友,找到了对己方更有利的道路。
以孙刘联盟为核心,在赤壁之战后形成的所谓反曹兴汉联盟,前前后后维持了有四五年。
四五年里,刘备藉着这个联盟的掩护,先后兼并了刘璋、张鲁和士燮的领地,并将影响力渗入马超所在的凉州,实力扩充了何止倍数。而江东却始终困居在一隅之地,或碰壁于江淮,或受阻于交州。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备这个盟友,其实和曹操这个敌人同样可恶。一个始终专注于压制江东实力的盟友,对江东完全是有害无益。哪怕刘备是吴侯的妹夫也是一样。
毕竟在这个乱世,能依靠的只有实力!
所以,某种转变也就顺利成章了。
所以,才有当日司马懿前往建业,求见吴侯,代表曹公与吴侯达成了协力对抗刘备的密约。
但曹、孙两雄谁又是能轻易信人的呢?
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协力对敌?协力到什么程度?双方的长处和短处该如何互补?双方又能在合作中各自获得什么?双方又该如何来保障这合作的真实性、可靠性?如何确保合作的对方,不转而向己方刺来要命的利刃?
无数条款都不能形诸于文字,但无数条款又必须有双方的脑作最终确认。代表曹氏的司马懿,代表孙氏的虞翻,在过去这段时间里秘密往返邺城和建业不下数十次。直到不久前,才达成了最终一致的意见。
而为了确保此项协作的顺利推进,就在十日前,吴侯使虞翻前往合肥,随行之人里有一名少年,乃是吴侯的长子孙登。
孙登虽不入合肥,却协同宾友泛舟于淝水,与轻车出城相会的扬州刺史温恢等人讨论儒学。
这样的情形如果传扬出去,会使得吴侯承受巨大的政治压力;而此举本身,若不能在战场上赢取足够的利益,也必会带来巨大的、吴侯难以承受的反噬。但吴侯已经决定了。
既在乱世,不进则退。想要有所得,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以此为保障,吴侯顺利邀来了外援,进而随时能在荆襄的棋坪上,落下重重一子。
吕蒙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一子何其关键,本不该这么早落下的。以吕蒙的原意,甚至并不想动用这一子;就算动用,这也不该是为雷远预备的。
但现在看来,局势的展出乎预料,这一子,又不得不落下。
他侧过身,向身旁那人微微颔:“强敌忽至,不得不应对。还望足下助我。”
身旁之人轻拍刀柄,语声平和:“两家既然携手,这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