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泉货流转的收益,往年来说,都被地方巨族垄断。汉中王将这块肥肉从他们嘴里夺出一大块来,分给将士们……你觉得,是不是又会有人不满了?”
贺松沉吟道:“生意如此兴隆,豪族巨室所获的已经不少了。不过,人的贪欲无穷,只要没把所有的利益都拿出来分享,总有人会不满,总有人会心怀怨恨。”
雷远颔。
“那么,你再看。”
这次雷远指的,是岑坪以北,背靠涔水的百鱼山方向。那处是当年贺松驻扎岑坪的时候修建的驻军营地,后来陆续经过数次扩建,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堡垒。
先依托山势筑起墙垣,墙高五尺,厚三尺余;跨着墙体又增建了战楼、望楼。在百鱼山脚下,又挖了壕沟引水。在墙垣内部,有成片的房舍,半数用来存放武器,半数存放粮食。
“这堡垒,你驻扎过。黄晅、段丰他们驻扎过。现在负责这一块的是郑高,你也见过的。负责岑坪日常事务的官吏们,至少有三成出于军中,都是退伍的老卒或者基层军官。他们在本地获得官给的庄园,安家落户,再经受简单的培训以后,从乡吏、里吏做起,一点点往上攀升职位。今年以来,在荆州和交州,都有老卒为斗食吏的。更不要提,还有转为文职的军官了。”
所谓斗食,指的是百石官俸分摊到每日,得一斗二升。这已经算是县中骨干吏员了,地位不低。
雷远继续道:“虽说汉中王推行郡守、郡尉分治,使各地官吏的数量大大增加。但这些斗食吏的职位,本来都是地方豪家所有,是他们勾结或架空上官,进而欺压横行的重要工具。这些职位被侵夺,你觉得,他们会高兴么?”
见贺松蹙眉深思,雷远又道:“我还听说,汉中王近来意图在四州重新推行贤良方正和文法、才能等科的察举。而察举之权,分属郡守、都尉。到那时,军中出身的吏员只怕还会更多。你觉得,某些人会满意么?”
“怎么会满意?这是动了他们碗里的食物,必定会令之大大不满。”
“再多的不用说了。”雷远微笑道:“近数百年来,大汉与士子豪强共治天下。可汉中王要的,是恢复前汉制度,痛抑豪强;我和关将军等人想的,是提升武人士卒的地位;军师将军诸葛孔明要的,是严明律法、整肃纲纪。我们大刀阔斧地做了很多事,让很多人不高兴。这么多人不高兴,为什么汉中王的政权依然稳固,还能蒸蒸日上?”
雷远环视众人。
见众人皆不知该如何回答,雷远平伸出两只手。
“原因有二。其一曰,我们手里有锐利刀枪。其二曰,我们手里有大义。”他将双手握紧成拳:“任何人敢有不满,我们以大义临之,几乎没有人能公然反对。真有谁反对了,我们以刀枪临之,芟夷逆贼,名正言顺。”
贺松深思道:“将军的意思是?”
“刀枪,我们有,曹操也有;这天下群雄,谁手里都少不了刀枪。但是……”雷远将一个拳头举起:“大义,我们有,曹操没有。其他人,谁也没有!”
身边将校们都看着雷远的拳头。高地下方行军的将士们,以为雷远又在和大家打招呼,于是纷纷举起刀枪,欢呼回应。
雷远举着这个拳头问道:“老贺,我问你,我们的大义是什么?”
贺松沉声道:“忠于汉室,讨曹灭贼,平定天下!”
“不错!正因为有了忠于汉室、讨曹灭贼、平定天下的大义,我们才能压着反对声,强行推进有益于时局的一切制度。也正因为坚持着这份大义,汉中王才能在乱世中拼搏数十载,几起几落而终能得到无数人的尊奉!”
雷远放缓语气:“现在曹操挟皇帝于军中,意图巡视荆州,并在南阳代汉登基……这便是在公然向我们的大义挑衅。你觉得,我们能不作回应么?汉中王、军师将军、关君侯他们,会不作回应么?”
“原来如此。”贺松颔:“如果不作回应,我们就没有资格再宣扬我们的大义!失去了大义,我们和那些为一己私利而割据的国贼,也就没区别了!”
雷远手按长剑,双目炯炯,环视身边众将。他道:“所以,这一战,必不可免。究竟怎么打,端看中枢具体安排;但无论怎么样,我们将迎来的,必定是恶战、大战。我在这里,先请诸位打起精神,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的大义而战!”
诸将同时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