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触派出的求援急报,昨天半夜就到了宜城。
朱灵立即传令各部戒备,又点起兵马,预备凌晨出兵营救。可临到出行,他又犹豫。
这么多年来的戎马生涯,教会了朱灵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魏王给朱灵的任务是,在宜城、鄀县、编县三地,适时与汉军展开野战,并在野战之后,逐次放弃城池,以吸引荆州汉军北上。
这其中的意思很清楚,魏王确信汉军会动攻势,而朱灵无需与之多作纠缠,只消有序后退,自然而然地将战线引到襄阳周边。
但这个任务难就难在这里。一不当心,退兵就会变成败战,而败战所带来的损失又难以预料。在朱灵看来,以魏王对自己的疑虑和不满,万一宜城等三县丢得难看了,他绝不会吝于用后将军的脑袋,来提振各军的士气。
朱灵可不希望自己的脑袋被高高挂到杆子上。
他更不希望自己时隔十年再度掌军的机会,被一场羞辱的败战所打断。
朱灵在邺城闲居了将近十年,这十年里吃尽了苦头,看多了人间冷暖。他深深知道,一个手里没有兵权的空头将军,在这乱世里毫无价值。尤其是眼前,两朝即将嬗替而魏王的年纪似乎渐渐上去了,外界的强敌又虎视眈眈,此等微妙时刻,只有手里掌握着兵力,才能让自己有价值,才能够维持自家基本的安全。
既如此,这一仗该怎么打?
朱灵和焦触也是老朋友了,他确信焦触纵无杰出才能,以千余人守一牢固军堡,还不至于立刻就出事。救援是要救援的,但动用多少兵力,什么时候行动,需要细细盘算。
朱灵这么想着,慢慢走在已经准备好的将士们当中,往中军帐方向去。
他是几乎孤身上任的将军,上任以后也还没有打过仗,故而对将士们先施以恩义,并不常动用严苛军法。将士们对他也很亲切,并不特别畏惧。
这一支兵力当中,还有些青州人,更是松散惯了。眼看着朱灵从面前过去,不少将校依然站立得松松垮垮,有些将士们起身施礼,还有些将士自顾自说些闲话。
朱灵也不介意,入得帐中,召集部将。
“诸位当知,编县遇敌。”他道:“两军对峙一个多月来,这还是江陵方面第一次动成规模的反击,据报,敌方动用了四五千的兵力,领兵的。是交州猛将贺松。若放任不管,编县坚持不了多久。但是,以我估计,江陵方面次反击,绝不会只是简单地攻城,一定会有后继的手段。若我们倾师去救,很可能落入敌方的谋划之中。”
众将闻言思忖,都觉有理。
朱灵接着道:“再看我军情形,眼下我军聚集一万余人,兵力看似雄厚,要守卫夷水、祁水、汉水的水道,要守卫两座县城,处处分薄,用于机动的力量有限。故而,救援不能急躁,更不能莽撞。”
众将都问:“那么,将军可有什么妙法?”
“可由郭祖校尉领兵两千,今日天色大亮后,行大路、大张旗鼓,快速行军,伪作五六千人在前。”
此前数日,郭祖的军营里被江陵方面的斥候骚扰,以至于行军司马都被抓了去。这是重罪,这会儿朱灵让他为前部,便是要他戴罪立功。
郭祖慌忙出列领命。
朱灵继续道:“我自领中军精锐四千人押后,沿水畔小路行军,广布斥候、哨探,详查风吹草动。若沿途无事,我们接应焦触将军所部便回,若敌军果然有什么奸谋施展,郭校尉立即就地驻扎坚守,无需动摇慌乱。我领本部精锐,必定将你部拔出。”
诸将听罢,都觉甚是妥当,纷纷道:“敌军若只是围攻编县,郭校尉所部足以及时救援。若敌军有什么谋划,便如螳螂捕蝉,而将军的中军本部,便是那个黄雀。此计甚妙!”
当下朱灵便分派众将,自去准备。
提前集合的将士也姑且归营,待天亮后再作行动。
朱灵自家坐在帐里,又反复盘算几遍,觉得这般安排确实没什么破绽。
适才诸将称,朱灵的中军本部乃是黄雀,那说的没差。但在朱灵看来,若刘备军果然动用了庞大力量,至多吃掉焦触和郭祖这两个蝉。己方这个在后的黄雀颇有估算利弊的余裕,除了如黄雀之迎敌以外,也可来个断尾求生,或者回城,或者北返,可作的选择很多。
想到这里,他稍稍放松,起身走到帐外,看着将士们陆续散去。
就在这时,忽有守城校尉奔至。
“何事?”
“骁骑将军领兵南来,大军将至宜城。”
朱灵吃了一惊:“曹子文来了?来通报的是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