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莫子慧朝云峰真人作揖一拜,快步走到正殿门口,敲响了檐下悬吊的八角铜钟。
这钟声一如几十年前,藏经院每日必敲的早课晨钟。七位弟子听到钟声,立时按照辈份排成两行,快步走进正殿里盘膝坐下。就跟在罗霄山中一般,由大师姐莫子慧起调,众人依次颂过《澄清韵》、《举天尊》、《八大神咒》、《中堂韵》、《心印经》、《小赞韵》等经文,然后以三遍《清净坐忘素心文》结束。
几十年未有一齐做过例行功课,这每字每句吐出,都让人按耐不住心潮起伏。于是莫子慧带着六位师弟师妹又加念了三遍《清净坐忘素心文》,这才算将功课行毕。
耳听见正座上的云峰真人咳嗽一声,还未开口**,却是先扔出了两方千斤铁砧。
铁砧落地,震得大殿摇晃。但七弟子皆知师尊此举必有深意,故也无人惊奇,静等云峰真人分说下文。
只见云峰真人长身而起,忽从袖中抽出了一口宝剑,指弹剑刃,发出铮铮之声,口中说道:“此剑乃无量山金精石所铸,长三尺,重百八十斤,至刚至坚。”
他走到其中一方铁砧面前,翻手平刺一剑,剑锋破风,带起一声尖啸。
只见那剑尖正中铁砧,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一口三尺长剑插入铁砧过半,但忽听又一声脆响传来,金精剑身已然抵不住刚力相激,赫然折成了两截。
云峰真人抛开断剑,走到另一方铁砧面前。他自袖中抽出了第二口长剑,轻弹剑身,发出嗡嗡颤鸣,口中说道:“此剑乃东海银丝玄铜所铸,长三尺三,重四十六斤,剑质柔韧。”
再看云峰真人又是平刺一剑,剑尖疾点在铁砧上,发出“叮”一声轻响,仅仅刺入了五寸来深。那柔韧的剑身受力,已然弯成了一弧,但却并未折断。
俞和心中一动,以为云峰真人的这一讲,是要说“至刚易折,能屈能伸”的道理。可云峰真人并未松开银丝玄铜剑的剑柄,而是低声喝道:“看仔细了!”
只见他抖腕一抽,将剑锋扯出,再扬臂过头,手腕翻转,掌中长剑带起一道寒光,自上而下的笔直劈落。
就听见“锵”的一声亮响。这口剑质软韧的银丝玄铜长剑,锋刃切入铁砧足有三尺多深,几乎要把这方千斤铁砧居中斩成两半。
云峰真人这才抛开剑柄,拍了拍手道:“刚则善攻易折,柔则自保难摧,这浅显的道理你们是懂的。然仗剑行走于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我以剑向报。倘若遇事不得不拔剑攻之,则须知柔非不摧,亦有其锋。”
他顿了一顿,大有深意的望着俞和道:“君子能屈能伸,尝教人委曲求全,谬也!屈者,非不攻。剑虽可柔曲,但刃不钝,隐忍虽可退避,但非我气弱。到了刀兵相见之时,且退一步,可审时度势,亦可免意气之争。但若你愈屈退,敌愈逼趋,何妨亮剑以斩之?所谓剑柔难摧,盖因不得其法尔,若不固其锋芒而引侧刃攻之,则其利未必输于至刚。”
短短几句话说完,云峰真人一甩袍袖,转身朝正殿后苑走去。
俞和连忙起身,作揖唤道:“师尊,弟子有话要说!”
云峰真人早有预料,他远远答道:“进来讲罢。”
俞和朝宁青凌点了点头,示意她就在正殿中等候,自己追着云峰真人,快步进了后苑。
藏经院正殿的后苑,布置得也跟罗霄山中一模一样,青草翠竹、石桌石凳、剑痕石壁、试剑木人皆如原貌。俞和走到自家师尊面前作揖一拜,还未开口,云峰真人倒是抢先说道:“半截陷仙剑与烛龙骨难以续合,长剑出世之时必有凶险,你想劝我离开,对否?”
俞和也知道师尊料事如神,自然早看穿了他的来意,于是他点了点道:“正是!”
可云峰真人淡淡一笑,递给俞和一杯热茶,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何苦半路逃走,一辈子受人戳指脊梁?况且有了你的玄真宝箓万化归一大真符,我看此番也未必真是凶险,或许反倒是一场机缘也说不定。你来看此处。”
说罢他伸手一抹,面前的虚空中便幻出一片五彩光幕。俞和运足目力看去,只见透过朦朦胧胧的光幕,望到不远处有一石缝。石缝当中深深嵌着一具五尺来长的褐黄色泥胚,泥胚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有丝丝奇光不断渗透出来。而从地肺灵窍中涌出的冰火两仪罡煞,好似一青一红两支大手,在泥胚上一遍又一遍的揉捏着,似乎随时都能将泥胚彻底捏碎。
但在这一道石缝外面,却另有数万道万化归一大真符团团飞旋,彼此呼应,结成了一座庞大而繁复的阵法。无论是锻剑泥胚中渗出的戾气,还是地肺裂缝中涌起的冰火两仪罡煞,皆无法冲破阵法的封锁。这几种先天煞炁尽被万化归一大真符炼本还源,化作柔顺而温和的天地元灵之炁。只见万符大阵外面霞光流转,好似有成千上万条五彩缤纷的丝绢缎带,在迷离氤氲中来回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