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茫茫飞雪已止,茶棚内熏熏炉火未熄。
一头闯进小茶棚,棚里无人,茶老倌也不知去了哪里。又向四面张望了几眼,叹口气坐了下来。茶水尚温,老者当是走了不久。忽一眼瞧见桌面上数道水迹未干,笔直交错。二十二?这是何意?薛万里思量片刻,心里一动——
不错,所杀胡人正是二十二骑!
此时他知老人不yu相见,等也枉然,不由心中失落,愀然不乐。老人说茶吟诗的情形宛在眼前,薛万里轻叹一声,喃喃道:“心悯天下,身隐红尘,原是这位前辈!嘿,方才他指了指我,又指向自已,这却是何意?”低头思量一番,终不得解。
棚外蹄声起落,小方子急匆匆跑进来,四下看看,气喘吁吁问道:“老薛,高,高人呢?”薛万里摇了摇头:“他走了,嘿!只怪薛某眼拙,没能早些认出这位前辈!此番一去,却不知何ri再有缘拜见了。”小方子惊道:“真是那卖茶老头儿?高人?瞧不出啊!比你历害么?”薛万里晒然一笑:“我这点儿本事,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嘿,这老夫子仁心仁剑名传天下,人称‘隐儒’,姓孔,对了!以后你莫要乱喊老头儿,大是不敬!”
小方子挠了挠头:“哦,那叫他甚么?”薛万里想了想:“老夫子已近耳顺之年,你小小年纪,称作‘孔爷爷’便是。”这下矮了两辈,小方子大是不忿,心道老子的爹都不知道在哪儿,怎么凭空冒出一个爷爷?不成!不能听老薛胡乱指派!皱眉间又忍不住对这高人好奇,口里喏喏应了,问道:“这人有多历害?天下无敌了么?快讲讲!”说着自斟茶水,正襟危坐,便待听故事。
与高人失之交臂,薛万里意兴索然,却哪里还有闲心给他细说,只起身道:“回头再讲,雪也停了,咱们这就上路。”小方子颇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站起来边走边道:“老薛,你说胡人兵还会来抢劫么?”薛万里望了望北方,点头道:“胡人虎狼之xing,必不肯罢休!”又拍拍小方子肩膀,道:“莫担心,无妨,老夫子既隐于此处,这里应是胡骑必经之地,有他在这儿,大可保得一方百姓平安。”
小方子点了点头,爬上黄马。薜万里见他神情困顿无jing打采的样子,不由笑道:“小子,打起jing神上路!此处已近清州境,二三ri便可到清州城,到时候带你好生耍耍!”小方子嘿嘿一笑:“妙极,妙极,老薜,你请客!”
风冷雪霁,蹄声又起,一大一小驰马离了茶棚,向西行去。
清州城地处中原北部,物产丰饶,道路通衢,商贾云集,十分兴旺繁盛。近十余年未经战乱,城中人口已达二三十万之多,相较江州胜之远矣。城西南二百里有一山,峰有千丈,巍峨高耸,亘古屹立,名曰上清,相传清州正是以此山得名。
ri上三竿,辰时将尽。
清州城北门正是暄闹时分,行人商贩或提包裹,或挑担扁担穿行,又有驾车的、抬轿的,来来往往,人流如织。忽然城门口一阵sao动,众人面se惊慌连连躲避,秩序大乱。边儿上有几人给踩了脚,破口大骂,中间一贩翻了担子,惊声喊叫着收拾,更有后面孩童给挤到了,吓得哇哇大哭,一时吵吵嚷嚷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纷乱处人群渐渐分为两列,让出一条通道——
一大一小二人,牵着马嘻嘻哈哈,大模大样走了进来。
二人俱是肮脏邋遢,蓬头垢面,臭气熏天,如同要饭的爷俩一般,正可谓是:一门进两士,父子双叫花。小的叫花眼见清州民众纷纷掩着口鼻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更是连连热情让路,登时甚觉满意,扬声大喝道:“薛大侠,方小侠驾到!尔等速速回避——”大的叫花嘿嘿一乐,手入衣中自行抓痒,任他胡搞。众人大摇其头,又往两边闪开了些,生怕他二人养的虱子跳到自家身上。
不消说,这是薛万里和小方子二人奔波千里,不辞辛劳来到了清州城。有道是管中窥豹,时见一斑,二人一进城,开场便搞得声势颇大,到了后期更将清州城搅得天翻地覆,为祸之甚,令一些人几年后仍是谈之se变。诸般事件全由今ri而起,后有闲人作诗为证:
隆冬天地变,双煞入清州!
进了城里,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边酒楼茶肆林立,路边摊上一应吃喝玩乐诸事物层出不穷。小方子见这里比江州还要热闹,不由玩儿心大起,当下便吵闹着要去街上游逛。薛万里拉住他:“别乱跑,又忘了我怎么教你的?出门到了异地,第一件要紧事便是——”
“寻客栈呗!”小方子悻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