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耳鸣方止,脸se渐复,掏出手帕擦把额头,怒意又慢慢涌上心头:“这人恁地可恶,赖账便赖账,偏生搞这许多花样!仗着身手历害,赖着不付银子也罢了,给张破纸算甚么?擦屁股么?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待,这也不说话,想是觉得自家大胡子生得威风,在这儿没完没了的显摆!咦?胡子?”正自瞧着恶汉暗自腹诽,猛然觉得这部胡须有些眼熟,似是哪里见过!胖掌柜心中疑惑,不由低头思量,目光便落到手中纸上——
上面匪人亦是一脸络腮大胡!两胡相较,形神俱似,一般无二。
“啊哟!”胖掌柜跳脚惊叫:“这!这是!”薛万里嘿嘿一乐,吐了吐舌头。胖掌柜慌忙拿起告示细看,不时抬头瞅薛万里一眼。越看脸se越白,汗珠滚滚而下也顾不得擦了。看了又看,看过半晌,蓦地长叹一声折起告示,走到薛万里身前双手呈上,苦笑道:“薛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顿饭就当是孝敬薛爷了!小的还有别事,这就不陪了,二位慢走。”
小方子闻言大喜,不想老薛这饭辙果然有用!惊奇间也忘记研究绝学了,起身笑道:“我就说这老板是个好人!老薛,这就走罢!”白吃白喝,好人请客,薛万里却并不领情,端然而坐,头一摇:“不成。”
胖掌柜正自猛咬牙根,心疼之余,暗道:“今ri倒了大霉,破财免灾罢!”闻言不由一愣,只当自已听错了,讶道:“怎么不成?”薛万里道:“告示看清楚了么?”胖掌柜连连点头,举过告示:“已看清了,请薛爷收回!”薛万里摇头道:“说了抵账的,怎可要回来?找银子罢,呃,八十六两二钱。”
胖掌柜眼前一黑,脑子一阵迷糊,茫然道:“什,什么八十六两?”薛万里叹道:“八十六两二钱!你这掌柜是如何当的?账也算不清!且听薛某算来:海捕公文一张,薛匪万里在此,拿到衙门报讯可领赏银百两,酒菜十三两八钱,余八十六两二钱,可对?也罢,与你初次相逢大是投缘,零头抹掉,八十六两便成,找来罢!”
这账算得有理有据,清清楚楚,众人张口结舌,反驳不得。小方子面露钦佩之se,赞道:“老薛,瞧不出你人生得粗,居然挺懂算术!”胖掌柜满头大汗,脸上肥肉突突乱跳,连声大喘。但他一店之长,毕竟见多识广,心知是遇上了匪类,此番是在劫难逃了!思量着从怀里掏出手帕,借着擦额头之际,朝身边伙计猛使了一个眼se——
那伙计正是此前招待二人的那位,中间诸般变故最清楚不过,见掌柜传过眼神,刹那间便领悟其意,退了两步,撒腿便跑下楼去。胖掌柜心神略定,强笑道:“二位爷先喝口茶水,稍待片刻,小的再奉上银两。”说罢又向众店伙使一眼se。伙计里面有机灵的,跑去沏茶,也有脑瓜木的,不知如何是好,呆头呆脑立在那里。薛万里哈哈一笑,抬手将小方子摁到椅上:“莫急着走,坐下歇着,一会儿有好戏瞧!”
那伙计出了楼,一路狂奔,盏茶功夫儿跑到清州衙门,扶着大门呼呼喘了几口,大声叫道:“来人!来人!来人啊——”
何明达吃过午饭,喝了几两小酒儿,醺醺然返回来,正准备美美睡上一觉,头还没沾着枕头,便听门口又有人大声嚷嚷。搅人午休,乃是天下几大烦人事之一,何明达登时怒气冲天,一跃而起,蹿出门去便要赏那不识趣之人一记重脚。
“何班头!”伙计大叫一声。
何明达愕然收腿,看他一眼:“你是何人?”伙计笑道:“官爷不认得小人,小的是城西得顺楼的跑堂小二,何班头常去光顾,因此小的认识官爷。”何明达面se一缓:“你有何事?”伙计忙道:“楼里来了两个恶客,吃饭不给银子,竟然还恐吓小人,又勒索掌柜,烦劳何班头……”何明达不待他说完,一甩袖子转过身:“屁大点儿事,自已解决!你楼里一大帮人吃闲饭的?”说着拔腿便走。伙计心头大急,那边势成水火,这当儿只怕已是血流成河了,自已身负重任,怎能给他这般不咸不淡打发了?眼见何明达又要没影儿了,伙计急中生智,大叫道:“何班头,你欠楼里的银子,有百余两了罢!”
何明达身形一顿,快步走了回来,低声道:“别在这儿嚷嚷,还能少了你的饭钱!”伙计腰杆儿一挺:“楼里生了事,还请何班头出面!”何明达犹豫片刻,叹道:“也罢!回头可得叫你们掌柜再给我打个八折。”伙计笑道:“小的理会得,快些过去吧,别误了正事儿!”二人一拍即合,何明达返回房中拿了佩刀,又四处转了转,不知从哪儿拎出两个睡迷糊的衙役,出门会合了伙计,四人威风八面,耀武扬威向得顺楼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