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达长叹一口气,返身立定,两手虚拱:“寨主大人,还请手下留情。”小方子喜道:“你这人不坏,放心,死不了!”何明达yu哭无泪,勉强打起jing神,摆了个拳式——刀是不能用的,便伤了他一根毛发,自家整张人皮也给姓薛的剥下来了。小方子却不明敌意,面se一紧,持刀刷刷虚砍两记,摆了个威风姿势!
人心深似海,初生之犊,贪玩好斗,又怎知这许多周折?便有薛万里坐镇,小方子心中也着实忌惮:“这官爷生得体面,又明显练过武功,一进门就踹这个砍那个,威风八面扫地,远非麻四之流可比!何况自个儿武功连麻四都打不过,只比胖头稍胜一筹,为何老薛说……”
他自犹疑不定,小心翼翼不前,何明达也是有苦难言,万万不敢出手。二人一个真糊涂,一个假不懂,大眼儿瞪小眼儿一时僵持在场中。眼见这一战情势一般诡异,霎时众人鼓噪声再起,以熊管家叫得最为响亮!
范贵之终究jing明之人,冷笑间拨云见ri,胜负已知。
小方子率先忍耐不住,祭起神刀大叫一声猛冲上去,一式“乱泼风”劈头盖脸扫了过去!何明达早有准备,斜里一纵躲开这刀。小方子抡起神刀,呼呼左右两式猛砍过去,何明达左躲右闪,暗道一声:“苦也!”小方子片刻不停,刷刷刷连续数刀攻上,何明达无法,连退几步。小方子一鼓作气,狂叫声中,乱刀胡砍,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刀刀必是“乱泼风”!何明达手忙脚乱,连蹿带跳,心里连连叫苦:“这小孩儿若真会武功还好,偏生用这一毒招儿……”
“乱泼风”一式,只攻不守,气势磅礴,大开大合,漏洞百出,全无章法,最是难防。此式不以招术取胜,纯以威势争锋,配合狂叫哭骂效果尤佳。据传演变自另一奇招:“王八拳”,二者俱是同一动作——抡。前后左右抡,四面八方抡,正抡反抡,胡抡乱抡,抡死一个算一个,抡不死就轮到自己死了。
何明达给他抡得满头大汗,心惊肉跳。此时要击倒他易如反掌,但只怕掌还没翻过来,自家先躺地上了……装死也不成,没倒下已给这莽壮孩子乱刀分尸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不然……
薛万里忽地大喝一声:“刀不空回!”
不让走,没法儿了,何班头只得上蹿下跳,奋力躲闪,但只守不攻,又如何能破这“乱泼风”?一个不慎,衣摆“哧”破了一道,心里一慌,衣襟“嗖”裂开一口,身形一乱,衣袖“嚓”没了一截!强撑片刻,何明达头晕眼花,渐感体力不支,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人力有时而穷,自家即便本领高强,聪明机灵,变化多端,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且不说重病未愈,今ri自打进了范府,连斗范熊薛方四将,斗智斗勇斗闲气,战天战地战双膝,情绪大起大落,生死只在一线间!命苦啊……招谁惹谁了?
命苦莫叹,无需招惹谁,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品行出众之人,如何不遭人忌恨?这,便是能力,既藏不住锋芒,来了必定大出风头——抢戏了!黑风二虎大闹范府,听名字也没你多大戏份,演技高又怎样?一个小小配角大出风头,当然处处碰壁,想哭都来不及!
何班头汗流满面,气喘连连,yu仙yu死,眼见要给“乱泼风”凌迟而死,一时心丧若死。却不知,方寨主亦是汗透重衣,气喘如牛,yu罢不能,一门心思“乱泼风”,此时想再逞能,已无可能。
“乱泼风”一式固然难防,却有其致命弊端。使用之人往往热血冲脑,全不惜力,待到抡上片刻,便会神智不清,肩酸手麻,任凭对手宰割。寻常人尚可再抡一会儿,方寨主身量未足,神刀本来就不合手儿,此时愈抡愈重,已是强弩之末了……二人各自满脸通红,咬牙切齿苦苦支撑,缠斗不休。何明达一身官服破绽百出,狼狈不堪,却渐生喜意:“好运气!自家看似处于下风,实则毫发未伤,刀势已缓,这小鬼撑不住了!”
薛万里蓦地扬声叫道:“刀不空回!”
“刀不空回。怎么回自家也不用再说了……等小的抡不动了,还不是大的上来抡?两害相较,则取其轻……天,血光之灾,终是应验了,却应在……”何班头万念俱灰,眼见一刀软绵绵反削过来,猛地后牙一咬,双眼一闭,全身一僵——哧一声轻响,衣帛破裂声传入耳中,大腿外侧微微一凉,略略一痛,旋即一股热流顺之而下,腿间剧痛不已!
“啊——”
方寨主兀自舞刀乱挥,头昏脑涨间猛听这一声凄厉惨叫,不由身子一哆嗦,喘着粗气抬起头——只见那官爷已是翻倒在地,抱腿连声惨呼!小方子大吃一惊:“哎哟,对,对不住,我没瞅见!”
瞅见,没瞅见,也砍完了……
何明达忍痛暗骂一句,不去看他,自行侧身而卧,以左肘支地,左腿前蹬,右手上扒,拖了一条伤腿缓缓向大门匍伏爬去!方寨主下手没轻没重,这一刀确是划得有些狠了,创口几达半尺,皮开肉绽血如泉涌。何班头大声哀号向前蠕动,身后一道蜿蜒血线随之而生,场面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