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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文以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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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初太始,道立于此,造分天地,万物化生。

一。

眼观白纸黑字,道长哭笑不得,心说搞出偌大阵势,费了恁大劲力,只划出这粗细不匀,歪歪扭扭的一道儿?罢了!总算是个字,不认也不成,服了,真服了!方道士眼睁睁瞅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心中欢喜无限。

看到了?这个叫作,一。怎么样?既会认又会写,大字不识一个的帽子,现下可以摘掉了罢?别急,好戏在后头,露完一手儿,再来两手儿!再接再厉,笔出惊人,一道儿加一道儿,小道抬头笑:“这个叫甚?”老道叹了口气,无奈回道:“二。”小道满意点头,提笔又加一道儿:“这个?”老道呆呆看了半晌,佩服道:“三。”

“不错。”

方道士得意笑笑,将笔放回桌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三招儿,如同三记重拳,将吕老道击得神智不清。吕道长犹不死心,眼巴巴看着爱徒颤声问道:“你,你就会仨字儿么?”方殷想了想,抓起笔又在底下划了一道儿。吕道长见状彻底傻掉,两眼无光喃喃道:“四?”方道士闻言大喜过望,自家本身就会一二三三个字,岂不知连四也会写了!无师自通,聪明过人,这是一个天才,天才啊!

文字渊如海,肃如山,岂能无中生有?如何生添硬套!此笔加之,登时字不成字形不成形,马鹿驼驴变作一个四不像!方道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犹自得意洋洋——是,他年纪小,他还不懂。是么?这般做的只他一人?都年纪小么?都不懂么?

不敢说,不忍不提。

这不是一个大龄儿童,这是一个大龄学龄前儿童,任何基础也没有,一切都要从头抓起。吕道长再也无言,深感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慢慢来罢,谁不是从无知到认知?此时学来偏晚,然心若有意,学无晚时。

只是,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便有心教他,他又会好好学么?自己究竟,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头有点儿疼,还有点儿懵,暗诵一声无上天尊,道长转身出门而去。方道士挣足了脸,一时喜笑颜开,频频打量着那个神奇的文字,口中啧啧有声。几小道早偷眼瞧见了,也个个肚子都笑疼了,见师父给他气跑了,登时大笑出声,纷纷围了过来。

“怎样?本老大历害罢?”方老大得意笑道。四兄弟凑到桌前细细观赏一番,随即抬头齐声赞道:“历害!”谁不心知肚明,谁不心领神会,谁去泼那兴头儿上的冷水?谁又忍心搅碎别人的美梦?于是乎,得意的愈加得意,于是乎,吹捧的更是吹捧……

老大已经找不着北,再吹牛皮也要破碎,几人同时闭上了嘴,互相看看开始后悔。都是兄弟,一起学习,这样好么?这样不好。要说说实话,得罪就得罪,面子过得去,心里过不去,都说骗人难骗己,莫到事后又后悔——牛大志和气一笑,开口道:“方道友,这个四字,你写得不对。”方殷闻言一惊,又是一怔:“甚么!不对么?怎么就不对……”牛大志点了点头,笑道:“老大,咱这帮兄弟,有一个人写字写得最好,你猜猜看,这人是谁?”

咦?猜谜么?

方老大好奇心起,登时将那无名文字扔在脑后,瞪大眼神逐个儿看过去——大牛微微一笑,狐狸重重摇头,笨蛋连连叹气,柿子……红了。脸都红了,还用说么?方老大叹道:“袁世,没成想你还有这么一手儿!”袁世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牛大志正se道:“袁道友,你来示范一下。”袁世一笑上前,取笔,执笔,落笔,收笔。

四。

这一字,横平竖直体端庄,秾纤合度墨均匀。这一字,下笔行云流水,承转曲折如意。这一字,何其凝重朴拙,这一字,怎般美观大气!不是侥幸,莫瞧不起,单看执笔运笔,功力可见端倪。人立如松,悬腕在空,张弛有度,举轻若重。小小道士一笔在手,竟然隐有大将之风!人自未换,气势已转,为何如此,怎会这般!方道士看了看那字,又看了看那人,一时间有些难堪,又有些羡慕,还有些不知所以然。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此情此景,只要不是傻子,就会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一件大大的糗事。刚刚得意大笑,恰恰笑的自己,一张白纸两团黑,犹如一只无形大手兜脸扇来,左一记,右一记,双颊火辣辣,面皮掉在地。人家这四才是四,自家那四不成字,明明白白一二三,多上一笔脸丢完!

败笔,败笔啊!方道士大彻大悟,后悔不迭。奈何不三不四已成气候,这一回丢的脸面再也难捡。这事儿又怪得谁来?当然还是不怨我!你看一道两道三四道儿,不正好儿是个四么?四,本来就该这般写,这个才对,那个不算!

方老大强作镇定,作出以上解释。

牛大志笑而不语,袁世提笔愣神儿。赵本叹了口气,道:“老大,照你这般说,若是写个十,岂不要画上十道儿?”方殷清咳一声,点头道:“不错。”胡非凡哈哈大笑:“有种!老大就是老大!不过老大,给你来个百千万,你又怎般写法儿?”方道士闻言怔住。一时间眼前恍似出现无数道粗粗细细的墨痕,蜂拥而至将自己团团围住,如水一般将自己慢慢淹没……

不对,不对!这二人话里有话,都是说自个儿的不是。错了,错了!强行往脸上贴金纸,只能被人刷刷撕掉,再丢一次脸——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那个字偏偏一定必须得,那般写?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聪明人都知道,做错了不承认,只会错上加错。方道士不再辩解,低下头默默看着桌上白纸黑字,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乌云遮ri,屋里半明半暗,恰合此时心境,怎不教人无言?寂无声,不知何时几人悄声回座,笔落亦无声;人复还,亦是不知何时,悚然抬起头,面前还是那张马脸。

方殷默默望着那人,心里忽然平静下来。

良久,轻轻开口道:“师父,我不会写,你来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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