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麻雀就像一只黄麻雀那样,方殷看的到他也看不到他。
黄麻雀并不起眼。
黄麻雀也很奇怪,在经过十来天的尾随跟踪以及细致观察以后,黄麻雀更奇怪了。他不像是一个高手,坐卧行走气息知觉神情体貌无一处像个高手,就连脸上的疤痕都不像。当然那天的情形黄麻雀是见到了,当然黄麻雀也猜到他必定使了甚么伎俩,可是黄麻雀看不透他,就如同方道士的心烦意乱,越是看不透,越觉高深莫测。
黄麻雀只看明白了一点,就是:他正是要去江州。
江州也有上清的人,方道士不知道,黄麻雀知道。
且看,且走。
渐次前行,一路停停走走,直至夕阳西下天se朦胧。
方殷停下,遥遥,望着那——
天与地之间,一座古城默然矗立,庇护苍生,千载无言。
落ri余辉洒下,映着天边的彩霞,飞鸟伴了夕阳唱晚,那城,美得像是一个梦。
小方子,回来了。方老大,回来了。方殷,我——
回!来!了!
立不一时,热泪盈眶!方殷拔脚飞奔而去,再也等不及!
天黑了。
天黑了,说黑就黑了。
天黑了,倦鸟归林,麻雀也飞走了。
天黑了,夜空如同黑驴身上的毛se,一样黑。
于黑暗中,在朦胧的光线下,目光所及周围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而又陌生。
庙中无人。
非但无人,破庙之内空空荡荡杂草丛生,其间尽是破砖烂瓦。当是许久无人居住,庙墙左上塌了好大一角,清清冷冷的月光投在斑驳灰黑的壁上,一张一张尽是大大小小的蛛网。乱草杂石之间悉悉索索,不知是蛇,还是老鼠。依然有虫声,在四下一声一声欢快地叫着,但此时听来却是,格外凄凉!
人呢?
方老大回来了,兄弟们呢?
方殷怔怔站在破庙门口,暗影中,与身边的黑驴一般静默。
脸上的泪,已然风干,火热的心,也是凉了。
是啊,一走五六个年头,方老大长大了,从前的一帮小叫花也都长大了。当年的小方子当了道士,此时的兄弟们又在做什么?是啊,方殷回来了,真的回来了!然而这与方殷之前的想像完全不同,只以为他们应该是说着笑着生着火,吃吃喝喝着在这里,等着。是啊,是方殷错,是方殷想错,一切都在改变,当年的小叫花再也回不去从前的生活。
也许,一切都已变了。
怔怔地,不知立了多久。
只于旷野中,不知名的所在,一只乌鸦嘎嘎嘎嘎地叫着,声音听来格外刺耳。
月明,星稀。
黑暗中,一人悄然返回江州城,只比去时更寂寞。
陪伴他的,只有一头老驴。
城门大开,两盏白se灯笼,微微亮着,黄se的晕光。
无声无息而入,的的的的蹄声轻响,是谁踏碎了如水的月光,又留下了落寞。
入城又见万家灯火,如天上的星,星星点点闪烁。
一盏,一盏,一盏地,熄了。
暗夜里,有一个人,走在江州的大街小巷。
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就连身边的那头驴也,不见了。
他低着头,走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直无声,又似是在,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