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厉还有些恍惚,茫然的接刀在手,他认出了这年轻人,伏都王慕容暄,按辈分算的话,他应该算是自己的侄子。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慕容厉几乎根本没有印象,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在大喊着发起冲锋的时候,有没有带上慕容暄一起。
慕容暄的目光已经转到了战场上,淡漠的笑意却没有变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兵败如山倒的颓势:“阿大,你可是族中第一的勇士,高强如你,竟然也兴起了轻生之念?”
阿大,是鲜卑族称呼自己父亲的叫法,几百年延续下来,渐渐演变成对近亲叔伯长辈的敬称,慕容暄这么喊自己,却也是透着亲热,慕容厉定了定神,顺着他的目光往战场望去。
傅颜的旗号已经在战场上显现,一彪勇悍的骑兵在晋军的重围中往来奔突,勇不可当,显然是傅颜带着所部的两千生力军在情势不利的时候加入了战团,这是义无反顾的奋战驰援,想到自己对傅颜先前的种种不善之举,慕容厉便觉得脸上发烧。 . .
“我和傅将军不是来了么?南人困不住我们的。阿大,我们一起冲出去,战争只是刚刚开始,不是吗?”慕容暄的语气很轻松,慕容厉这才赫然发现一支人数不多的燕国骑兵部队在身遭四周围成了一个小圈,簇拥着自己和慕容暄缓缓向外移动,一旦有晋国士兵迎上,就像撞上了铜墙铁壁,很快就被斩杀当场。而这支骑兵部队竟保持着奇怪的安静,即便是挥刀劈斩时也是默不作声,没有杀伐之士惯有的呼喝嘶喊之声,更奇怪的是,接战频频,在这个小圈外已经倒下了不下数百名晋国士兵,然而这支骑兵部队却连一个伤亡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总之是杀敌的利器,慕容厉感到奇怪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杀出重围有望,顿时也令他精神一振。
“暄儿,阿叔差点做了蠢事,真是谢谢你!”慕容厉在马上端直了身形,“我们冲出去,告诉傅将军,就照他说的,从北面突围,去高平,在那里固守堵截南人。他是对的,我错!”
慕容暄的笑容更深了,不愧是草原上的黑死神,尽管铸下大错,然这份知错认错的气度却也不失大将之风,于是他点点头:“那就先和傅将军所部会合,把阿大的决定亲口告诉他。”
就在此时,又是一群骁勇的晋国赤甲武卒杀上,却在转瞬间被遮围于前的骑兵砍倒,一个中刀未死的武卒发了声喊,支撑着伤体站起,反纵而上,将手中的长矛戳进了一个骑兵的肚腹。
很壮烈,从战士的角度,这个南人士兵做的很好,似乎并不比鲜卑勇士差呢,慕容厉不无敬意的想着,却很快惊异的看到,被贯穿肚腹的骑兵恍如无觉,转手一刀,剁下了那武卒的头颅,然后从肚腹间不以为意的将长矛拔出。
慕容暄显然注意到了慕容厉骇异惊诧的目光,一夹马肚,在策马奔出前解释道:“这是我的亲兵队,他们是战神给予大燕的恩赐,有战神之灵的惠泽,我们还用担心什么呢?”
战神之灵?慕容厉不明所以,不过看着慕容暄一马当先的杀了出去,他也顾不上再问,而两骑黑马也飞快的紧随其后,一个是黑衣皮甲,另一个却是个嚓玛服色的光头男子,难道真的和神灵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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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大司马立在高冈之上,满意的看着战局的态势,诱敌合围的计划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东胡人的主力将被晋国的优势兵力合围聚歼,为了这场大战,他动用了骑兵两万,武卒五万,再加上强弓硬弩的连番打击,对方的两万铁骑恐怕最多只能有两成人幸存,还将是伤痕累累,疲弱不堪的败军,此一战大成,北伐大军就能推过黄河,直抵燕国邺都。这样的战绩要比象征意义远高于实际意义的克复洛阳要有用得多。
战局已定,所以桓大司马注意到那稀少的燕国援军杀入重围之后,根本就没有在意,这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的支援,很快就会湮没在晋国雄师的巨大人潮之中。
激战了有两个时辰了,土黄色的鲜卑军阵越来越少,也许很快就会有斩获敌首或生擒主将的捷报传来,几个参军谋士正指着战场悄声细语,而桓大司马却也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这是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刚毅面庞上很少见的表情。
作为贴身的近卫剑客,韩离立刻就发现了桓大司马的微笑神情,这说明,北伐大计中最为重要的一战已然没有悬念了。
“中军大纛早就断了,却是看不出主将所在,也不知是不是被我大晋儿郎斩了。”伏滔叽叽咕咕的说道。
“无论那下邳王死没死,这般战局,总也是定数,看他有甚用。”说话的是个年轻的文士,姓袁名宏,素有才名,是东汉望族袁氏的后裔,此时担任着大司马幕府的记室。
只有郗超皱着眉头,眼神一直跟随着激战垓心正缓缓向北移动的土黄色小圈,而更多的土黄色人流正在向那小圈聚拢,眼看着这骑兵组成的小圈越来越大。
“景兴,怎么了?”一众谋士中,桓大司马最为器重郗超,所以他的皱眉神情落在了桓大司马眼中。
“那里,正是前番中军大纛的断折之处。”郗超向前一指,“这说明,那里正是东胡主将所在,你看那里现在越突越前,偌大的军阵竟是困之不住,很多东胡人也都在向那里靠拢,照这样下去,不消多时,那里必是突围而出了!”
“跑不了!”桓大司马镇定的一挥手,“传令,全军锁住此东胡军阵,勿使一人走漏!”
军校在高冈上挥舞令旗,战鼓声咚咚大作,得到指令的武卒方阵开始向土黄色的小圈进逼过去。
可是那土黄色的小圈移动的更快了,这表明燕国主将也加快了突围的步伐,并且卓有成效,沿途晋国武卒的红色方阵竟很快被侵蚀了一大块,这一番运动,大部鏖战的战场上压力陡轻,竟已经逃出去了不少燕国散骑。
“怪哉!如此败势之下还有这等绝战之力?”这下连其他几个谋士也变得面色凝重起来,桓大司马虽然依旧是威严刚肃的模样,但死死盯着那突围小圈的眼神显示他的心中也无复刚才的轻松。
“不好,东胡主将要脱出而逃了!”土黄色的小圈裹着烟尘,竟真的突出到了战阵之外,大批的鲜卑骑兵也跟着冲出,飞快的向北面奔逃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