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旁都是女人**的尸体,无可避免的映入甘斐眼中,有的四仰八叉,有的蜷成一团,还有的被剖开肚腹,死状极惨,甘斐低低咒骂了一句,茫然四顾,尽量不去细看,留意听那声响的来源。
“咚咚咚”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只是节奏越来越慢,响声也越来越小了。
可恶,如果是以前自己力量还在的时候,一定在一开始就能准确的辨析出方位了,现在却只能费神的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还是难以判断。
“咚……”撞击声最后响了一下,终于湮没无闻,整个村落一片异样的死寂,当然,并不是全然的无声,至少附在尸首上的那些苍蝇还不时的发出嗡嗡的声响,听起来犹令人觉得烦恶不已。
好像是在那里,甘斐不能确定,向石磨的侧前方走去,那里孤零零的还躺着一具女尸,洁白的肌肤上沾着污垢,下阴处的皮肉向外翻开,显然遭受了多次的淫辱,甘斐只扫了一眼,便心生悲戚的移开眼神,在女尸旁蹲下身子,看到那女尸的面庞,这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无疑,她在生前也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细长柳眉和那白得晃眼的肌肤都说明了这一点,如果那大大的弯成银杏般的眼睛看上自己一眼,那也是会令自己心跳耳热的,只是现在,那双眼睛枯涩空洞的微睁不瞑,黯然的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她的腰肢倒很纤细,不过显然是很久没有吃饱过的缘故,纤腰两侧往上还能看到嶙峋的瘦骨情状,甘斐很难过,这是一个长期忍受着饥饿的美丽女人,却又遭受到了强寇乱兵非人的折辱,在极度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她的头软软歪在一旁,舌头微微摊出的情形来看,施暴的强人当是生生折断了她的颈骨,总算还给她留了个全尸。
刚才似乎就是在这里传出声响的,甘斐在两下张看,忽有所察,小心翼翼的搭住女尸,将她轻轻移开。
尸体的肌肤冰凉而僵硬,甘斐想了一想,叹了口气,在放下女尸的时候,顺手阖上了她的双眼,再看原先女尸所处的身下,却堆着一丛茅草。甘斐拨开茅草,一块灰扑扑的门板顿时出现在眼前。
甘斐精神一振,他去过很多村落,认识这样的布置,这是村户里地窖的入口,当下极快的拨净茅草,寻着门板缝隙处一扳,喀的一声,门板被掀起,甘斐就看到一只瘦弱的小手软绵绵的垂下。
甘斐放下门板,急忙探身向内,一股阴冷的灰土之气直扑鼻端,果然是地窖,却是黑沉沉的看不真切内里情形,手摸过去,正抓住一个瘦小的身体,身上还在微弱的起伏,甘斐没有多想,双手合抱,把那瘦小身体捧了出来。
当真是瘦弱之极的身体,即便甘斐现在失去了所有力量,但是捧抱着这身体的时候仍然觉得毫不费力,轻的像是落羽浮萍。
就着昏沉暮色,甘斐发现这只是个瘦小的孩子,一头蓬乱的长发,一脸灰尘泥垢,看不清模样,也分不出男女,从身量上看,这孩子大约是**岁,不过甘斐也不能确定,毕竟是贫穷山村里的孩童,长年受饥馁冻饿之苦,长成的身形往往要比实际年龄小的多。
这孩子很安静,被救出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睛微微张开,倒还有些光泽,可他的眼眸只是有气无力的在甘斐脸上一掠,然后很快转到那具女尸身上,小手颤抖着伸出,咧开了嘴,看神色,竟是哭了起来。
孩子胸口julie起伏,这表明他的情绪激动,他明明是在痛哭,可却根本听不到哭声发出,两行浊泪把原本就泥尘满面的脸孔弄得更为污垢不堪,在甘斐一把他放下的时候,他就手足并用的向那女尸爬去,爬不了几步又似乎没了气力,再也动不了了,气喘和痛苦的声息凝成了一片静默而又悲恸的咳咳声。
这一连串的举动立刻使甘斐推断出了大概:
强盗乱兵来袭,残虐屠村,那个女人,那个生前美丽的妇人只来得及把自己的孩子藏进晒谷场石磨后的地窖中,贼人便已发现了她,就在这个地窖的门前,妇人被强暴,而妇人很可能是故意留在这里的,直到她数次受辱后被杀害,可她也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地窖的门口,同时也保护了自己的孩子不被发现,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满村遭掠,贼人们却偏偏没有察觉到这个地窖。而从地窖门板的开裂处,这个孩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外边发生的事情,他很有可能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辱死去的,对这个孩子来说,这又将是怎样残忍和撕心裂肺的经历?
也正因为这个孩子能看到外间,所以他看到了甘斐的到来,然而母亲的尸身压在门板上,以他瘦小的身体和羸弱的气力,他根本无法打开地窖的门板,所以他只能敲击门板来引起甘斐的注意,而事实上,敲击门板也是这孩子最后的力气,如果不是甘斐最终循声过来找寻,也许这个孩子很快就将饿死在地窖里了。
想到这里,甘斐看了看那具女尸,心中既觉得哀伤却也不无敬意,忽然想到身为母亲的妇人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这样赤身露体的曝尸于野,便赶紧奔了过去,脱下了粗麻外衫往那女尸上一盖,再回头看那孩子时,竟好像渐渐没了气息,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甘斐立时抱起孩子,往他人中轻轻一掐,附在他胸口一听,还好,只是晕了过去,但心跳已经很缓慢,呼吸也一停一顿的极其虚弱,
甘斐知道,这是多日的饥渴悸恐所致,反手摸摸自己包裹行囊,除了半袋清水和几块碎饼屑,便别无他食了,不由有些懊恼在上山时自己吃了最后一块麦饼,说不得,得赶紧给这孩子弄些吃的。
孩子被甘斐人中一掐,悠悠醒转,却还耷拉着头,眼睛又慢慢闭上。甘斐咬开水袋,让他喝上几口,然后火速的抱着他跑回瘦马旁,翻身上马,一拍马脖子,瘦马立刻晓事似的迈开四蹄,当务之急,就是找有人家的地方弄些吃的,再耽误下去,只怕这孩子当真要饿死了。甘斐虽是斩魔之士,却也素有任侠胸襟,遗难孤童,命在须臾,岂有不顾之理?
若按甘斐过去的性子,这一村尸骸零落,惨不忍睹的情形,即便都成了枯骨,也当刨坑掩埋,总也是给死者一个落土为安的慰藉。可今天一来是那孩子饥饿过甚,事不宜迟,需找寻人家充饥解厄;二来也是他着实没什么力气,真将这一村尸骨埋了,恐怕得辛苦上整整一夜,到那时,自己多半也劳累饥乏的丢了性命,倒和这满村枉死的冤魂做了一处去。
瘦马奔驰疾速,怕也是知道人命关天,一路上再不寻人迹罕至的山道林径,而是直往通衢大路,总算在天刚刚黑起来的时分到了一处城镇,看这城镇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倒是颇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