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术一回想起那晚的情形,到现在仍有些心有余悸。勇猛嚣戾的沙敖、行止癫狂的秦疯、刀法过人的老奚,还有凶顽刚执的小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们,当然,还得加上自己,眭术一直认为他们是人中恶魔,这个恶魔倒不是什么贬义,而是眭术引以为傲的标榜。然而在那个晚上,在那些明明是如此美丽的女人们面前,眭术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恶魔。
当时他在马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丑胖肮脏的男人咬开了沙敖的喉咙,嘿嘿笑着硬生生扳下了沙敖的头,将他喉管里喷涌而出的血水向那镬萝卜汤里倾注,秦疯和老奚的脑袋被割下,身体在转眼间就成了一副血淋淋的骨架,他们的血肉脏腑扑通扑通的被丢进了汤镬里,咕噜咕噜翻腾的汤水很快就飘出了肉类被煮熟的气味。而当那丑胖男人焦黄发黑的牙齿凑近到自己面前时,越发震骇的眭术忽然觉得体内热力一涌,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动了。
按照一个剑客的反应,他原应该立即拔剑出鞘,用自己的武勇来争取微乎其微的一丝活下去的可能,哪怕对手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魔。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紧盯着那丑胖男人的阔口獠牙越挨越近,他冷静的说了一句:“我……也很想尝尝萝卜人肉汤。”
一瞬间,那丑胖男人的神情一愕,而正在笑吟吟热烈交谈中的几个美艳女人也都同时惊异的望向眭术。眭术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句话一定会勾起这些食人恶魔呼朋引类的同道之感,至少也可以使自己有时间继续接下来的逢迎,从而尝试苟活性命的努力。
“我的大王,我美丽无比的女王。”眭术在丑胖男人瞠目惊舌的注视下,立刻翻身下马,向那个身为庄院之主的美艳妇人匍匐拜倒,“小人也一样痛恨凡夫俗子之身,只可惜没有女王的神通,但小人愿意像女王一样,吃下这些凡人的血肉,成为女王最最忠实的奴仆。”他对妖魔鬼怪这种生灵接受和认知的还是很快的。
那美艳妇人水汪汪的眼睛在眭术身上转了几遭,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说话的对象却是那几位才过来的客人,眭术眼角的余光早看的分明,那是一个同样美艳而有风情的女人,还有个金发碧眼的胡女,不过眭术却并没看清楚她的容颜。
“嘻嘻,若歧姐姐,你说好不好笑?这个人喊我叫女王呢,嘻嘻,若是被娘娘得知,可不知道会怎么想哟。”
眭术还记得她们之间的对话,这个庄院的女主人好像是叫盈萱,而盈萱这番话刚一说完,身边便响起一片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眭术把头垂得更低,身体趋伏的角度也更深了,心中却暗自震悸,四下里不知还有多少这样吃人的女魔们。
“比较起来,我倒是更惊奇于他是怎么脱开盈萱妹子的定身术的。”那个叫若歧的女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眭术。
“是伏魔之士?还是破御之体?管他呢,现在的情形是,只要我愿意,取他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盈萱轻描淡写的说道,也或许是眭术卑躬屈膝的行止让她觉得很受用,她只是凝视了眭术半晌,然后突然扬声:“老蛤蟆,给他一碗汤吃,如果他一滴不剩的全吃完了,就饶他不死。”
丑胖男人答应一声,也不见如何运手作势,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便端在了手中,又放在了眭术面前。
褐色泛着腥沫的汤汁中浸泡着白生生炖得酥软的萝卜片,还夹杂着好几个连皮带骨的肉块,当眭术想到这是什么人的肉时,更是泛起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强自忍耐,一横心,不顾烫热,连肉带汤一股脑儿的向喉咙里倒去,肉块塞在嘴里,他忍着恶心,咀嚼了片刻才噗的吐出骨头,将空碗倒悬而示,朝着那盈萱露出了邀赏的神色。
“有些魔性,享用过你同伴的肉之后,你可以作为我的人奴活下去了,老蛤蟆会告诉你该做什么的。”盈萱话声未落,丑胖男人已经躬身领命:“是,小姐。”
盈萱却像根本不在意,而是对左右道:“若歧姐姐,布奴莎妹妹,远路而来可乏了吧,我们这便进屋歇着,老蛤蟆会整治酒宴款待的,话说回来,这次娘娘把她的高足都派来此地,却是有何宣谕?”
几个女人走向内院,声音也越来越小,眭术忽然大声道:“小奴愿为女王奉上人间美味!”
盈萱悠然止步,回头看来的眼神似乎有些诧异。
“煮食人肉只是一法,若鲜活之肉,莫过于生而炙之。”眭术站起身,并且立刻指着唯一还剩下的活人---被僵身定住的小马,“小奴亲自操刀,碎割此人,让女王品尝。”
盈萱格格笑着:“真是个好人奴,才刚投效而来,就迫不及待的讨好侍奉了?”
若歧则像是有了什么感触:“是了是了,那时候神尊也说过要用此法脍炙生人之肉让我们享用呢,这可是屏涛城人间名厨的主意,今天这大好时节,倒是可以尝个鲜。”
“竟有此事?”盈萱也来了兴趣,指着眭术道:“好,老蛤蟆支架生火,人奴,你便一刀刀碎切了那人,火上烤炙停当,让我们尝尝滋味,若果是好,我还要赏你!”
眭术兴奋的躬谢,随即拔出了腰间的剔骨剑,一把将僵在马上的小马拖了下来,直接开始脱膊小马的衣衫。小马虽是身不能动,心里却是明白,当听说这眭术竟是要将自己碎割烤炙了奉献给那些女妖,早就吓得魂飞天外,此际看着眭术的目光既有愤怒却也流露出乞怜之意。眭术只作未见,他只要自己能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小马浑身精光的被绑在支架上,像是一只行将开剥的猪彘,眭术将一块麻网在小马身上束紧,一块块的肌体被网眼勒凸而出,也就在这个时候,盈萱解开了小马的定身术,这是为了保证活人的气血畅通。小马撕心裂肺的哭嚎立刻响了起来。
“嘻嘻,还不曾动手,倒叫的这般惊天动地的。”盈萱掩口笑道,看眭术就要动手,又提醒一句:“记着留下他的头来,我要完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