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如天际落雷,轰鸣纷杂不绝于耳,甘斐痴愣愣望着雾霾外的前方,面上yin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洽儿用力拽了拽他的衣襟才让他回过神来。
甘斐看着洽儿满是疑惑却也带着些欢喜的目光,却忽然猛省,且无论洽儿是为什么事而导致离奇一时失踪,还来到这地界,却总之是眼下妖焰汹汹,此间绝非久留之地。甘斐毫无犹豫,抱着洽儿就待寻路而出,早先自暴自弃的绝地促醒的念头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雾霾仍炽,甘斐现下有了自知之明,这是妖术摆布的道道,以自己目前的能为万难破解,那么出路便不能复返雾霾再从原路而回,不然陷入迷路难出的困境不说,就算侥幸得脱,却也迎头撞上了正交战激烈的妖魔大队。
甘斐四下里望了望,通过稀淡的月光和周遭树林的地势可以推断,这里倒还不算虚空存境,只要沿光影月照的方位前进,终归可以走出这片yin森森愁惨惨的榉木林去。
“从这厢走。”甘斐对徐猛一示意,看对方一脸瞠然之色,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本是想狠狠教训番妖魔的,哪知道今天妖魔势大,这可招惹不起,好歹也寻着我闺女了,可不能再耽误下去,我们这便躲的远远的,娘的,爷自认现在不是他们对手,便有心除去个把妖怪什么的,也没这能耐不是?徐兄弟,咱们走,那两位说的对,你也不行,没得白搭上性命,还给人添乱。”
徐猛似有所感,眼神往雾霾之外杀声震天的方向一望:“想不到,蓬关绝煞铁枪也成了降妖除魔的高手,竟是以孤身之力yu待相抗如斯之众的妖魔,可恨徐某学艺未精,只能作鼠豸逃窜,却无力相助,当真惭愧之极。”
“这话说的……”甘斐一边随口应道,一边只管往月色映照的方位前行:“你作鼠豸逃窜,那我成什么了?落荒而逃的大野猪?说实话,往日里,我至不济也能助上一助,不敢夸口,多杀百八十个小妖怪还是不在话下的,哪像现在,空长了个胖大的身子,却全无还手之力,徐兄弟,不怕你笑话,先前我确乎有些不管不顾的脾性,所以巴巴的过来找那些妖魔,现在想来,便是给他们嘴里添肉来的,不知天高地厚,我竟全然没顾上我闺女,险些铸成大错。唉……”这一叹尾声悠长,似是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失意落寞。
徐猛深深看了甘斐一眼,心下颇感好奇,瞧这胖汉言谈举止分明便是对妖魔鬼怪知之颇深的了得人物,却怎么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凡胎俗骨?内中必有缘故,一时也不便细问,只随着甘斐,一步步往林外走去。
两条人影渐行渐远,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密林之中四仰八叉横躺着一个昆仑奴模样的黑肤男子,交谈对话的人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那黑肤男子的摊开的两手忽的动了一动,而原本紧闭的双眼也骤然睁开。
甘斐懵然不觉,还在说着:“那个什么绝煞铁枪陈大侠是吧,我知道,我池师兄行刺暴君时分便是他主事的嘛,看来是另有际遇,倒脱了妖魔所困成了伏魔之士,瞧他身手大是不俗,哎,你表哥是那巨锷士张琰?不是在行刺氐秦暴君时也一并罹难了么?”
徐猛听了甘斐这话,更知甘斐不是虚言妄语的凡俗之人,事实上表兄张琰丧生于妖魔之手也正是听池棠转述,甘斐连这都知道,只怕果然和那负剑士池棠大有渊源。不过徐猛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是很想在表兄罹难的话题上再进行下去。
看徐猛聊无谈性,甘斐顿时省悟,论及他人尊长生死的话题或许是不大合适,便咧开嘴笑笑冲淡了些许不豫的气氛:“哈哈,说起来,你在长安和我池师兄薛师弟结识,这兜了一大圈,却又和我这乾家先前不成器的弟子相遇,这天下当真是小。更别说我们还一起见到了那亦遭妖魔之难的陈大侠,你说这天地之间的巧合际遇是不是堪称离奇?”
甘斐有一搭没一搭的碎语叨叨,脚步则一直没停,在榉树林中也不知行了多久,徐猛一路跟着只觉得眼前越来越开阔,先前树高林密的森森之气也大为消减,可见多半快走出那片诡异地界了,不禁也颇为佩服甘斐的辨路之能;又看甘斐长时间抱着洽儿行走,已然有些气喘不定,额头渗汗的疲累模样,也不多说,抢前一步,从甘斐手里直接抱过了洽儿来。
“你歇歇手,我替你抱着女儿,不耽误行路。”徐猛淡淡的道,甘斐一愣之下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胖,最不惯走路,走长了便是气喘,可有劳你啦。”忽的想了起来,一拍脑袋:“啊呀,我那小褐呢,骑上它走岂不省力?”这是想起从建康祀陵尉带来的那匹瘦马了。
徐猛觉得好笑:“慌什么,便栓在先前宿眠之地,一会儿从这里出去再去寻来,也来得及。”
甘斐呵呵憨笑一下,频频点头,还未及说话,便听耳旁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呼唤:“英雄留步。”
这一声突兀而现,便似近在身边,内中语调甜腻绵延,仿佛一种透入骨髓的酥软,让人又舒服却又提不起气力来,甘斐一惊,脸色顿时肃然,两眼直往四下张望。
徐猛的反应却更直截了当,立时放下怀中洽儿,同时反手抽剑,一派警惕之色。
“什么人?”甘斐冷声发问,手也摸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却见前方一阵斑驳流离的暗影闪动,紧接着便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传来,片刻间,暗影一亮,竟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