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来的全无征兆,偏又绝妙雄浑已极,玄色光气复在数步开外显现,露出了一脸惊诧之色的嚓玛身形,绝剑却是毫无犹疑,巨剑破气开声,又是当头劈来。()
嚓玛一推手边的慕容暄,自己则再次将身一扭,遁去了身形,巨剑剑尖却是斫了空,劲风虎虎,刮得爬跌开去的慕容暄脸上生疼。
然而绝剑的目标显然不是慕容暄,巨剑剑势陡然一转,剑锋所指却是直击在反向几步的空处,噗……血光迸现,那空处显出了嚓玛的身形,一脸不可置信之意,肩头一片血肉模糊,已经被那巨剑击中。
怎么可能?对方竟能精准无比的判断出了自己隐身而遁的方位,而这剑势运转间,就像是……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个人……
直到此时,兀自懵然的地灵鬼将慕容衍才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先行大将会对嚓玛暴起发难,然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有心栽培的嚓玛死在绝剑手下,他腰间风声一起,一条光练彷如灵蛇一般,光练前端倏的与绝剑的巨剑一触,发出当的一响,堪堪止住了绝剑欲待转手砍下的动作,光练后端却同时兜转反绕,向绝剑身上缠去,绝剑的反应当真迅疾,巨剑立时横斫,打开了光练,光练缩回,却到了慕容衍手中,成了笔直一条,定睛看去,却是一柄银光烁然的长枪。
“绝剑何为?”慕容衍沉声怒喝,手中炼魂枪又向绝剑一指:“灵枪炼魂,地裂曷存!破!”一股强劲的阴灵之气从枪尖迸发,绝剑将巨剑一封,阴灵之气射在宽大的剑身之上,桑桑作响,绝剑似乎抵挡的有些吃力,身形未动,却是生生的被推移了几步。
列成阵势的鬼兵们好像还没弄清楚怎生将军和先锋自家里倒打了起来,便只愣怔着旁观,全无反应。
一击之下,绝剑陷入守势,顾不得再去进击嚓玛,猩红色眼瞳的光芒黯了黯,仿佛陷入恍惚迷蒙之中,待阴灵之气好不容易化解,他身形仍是杵在了原地,手中的巨剑下意识的却又对着嚓玛举起。
“绝剑!你在做什么?疯了吗?”慕容衍素来倚重这位鬼相所赠的先锋,武艺绝顶又对自己绝对的俯首帖耳,还颇有些驾驭鬼卒的手段,比之先前的先锋破肠可不知强了多少倍,只是何以刚才竟擅自向嚓玛发动了攻击,这可是蹊跷,慕容衍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绝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狰狞的鬼面上却也露出了惘然的神情,他心里在告诉自己,那个光头纹面的男子,应该是自己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物,可为什么是这样,他又说不清楚,头脑里一片昏沉黑暗,前番的攻击完全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包括无师自通的破解了对方隐身遁迹的术法,这一幕,总好像是曾经经历过的。
现在,惊魂未定的嚓玛才算第一次真正的审视这位衍殿下的帐下先行,肩头创口一阵阵钻心的疼,血水汨汨而下,可嚓玛在看到了那柄直指着自己的巨大铁剑之后,脸皮抖的一跳,心中骇然莫名。因为,他认出了这把剑。
嚓玛的名字叫斛瑟罗孤,是鲜卑族乙旃部落的神巫,也是衢丹图耶术的传人。()或许是家族血脉影响,斛瑟罗孤从小就是天赋异禀,结合着鲜卑族古老的咒语,竟以一介凡人之身修炼出了可震慑妖鬼的玄灵之能来。而他更是把衢丹图耶术的本意发扬光大,俨然成了鲜卑神巫萨满的宗师泰斗,嚓玛便是他的头衔,意即萨满之主。
他认为,人类灵魂与天界相通,却只有将死时,才能打开去往天界的道路,而如果凡人在活着时就能从这条道路前往天界,那么就将进入大荒鹿神的神殿,从凡人之身一跃而成为神祇。所以,为了从人变成神,他开始向天下推布他的教义,既然是人死之后的通路,那么就要与死人最为紧密的接触,怎么是紧密的接触呢?那就是吃了他们,齿嚼骨肉,裹入腹中,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方式更紧密的呢?
伐战之世,人心离乱,就是这样一个诡异邪恶的教义竟也吸引了许多信徒的加入,一时声势大作,中原之地,生啖人尸之事层出不穷,明明都是凡胎世人,却生生若妖孽魔怪一般,久而久之,这个教派有了自己的名谓---食尸教。
当此时,食尸教延及大江南北,也不知那些信徒得了什么失心疯,哪家刚死了人的,就要小心看护好尸体,不然转眼就被食尸教教徒偷了去啃食罄尽,竟至于到后来,又生出杀人获其尸而食的诸多暴行来,可谓祸乱甚重。
邪教肆虐,正义之士自不会袖手。三年前,彭城巨锷士张琰多方查探,终于得知了食尸教总舵所在,正在燕国境内,便联络了就近的中原武林志士前往会剿,那时候,绝煞铁枪陈嵩的五原寨是派来援兵的,桃花坞那位少坞主林若斯也是适逢与会的,甚至昆仑山绝云堡也让门人子弟来助阵了,江南的武林高手却来的不多,如池棠、骆祎这样的五士之人便不曾参加,当然,倒不是他们疏于侠义道,一则是地接燕境,江南侠士往来不便;二则却是食尸教名头虽响,教内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只行踪诡秘而已,既查确其所在,断无拾掇不下之理,所以张琰当时也没有真正的大动阵仗。
战况尽如所料,百余名信徒组成的护教武装根本不是这些武艺高强的侠士对手,一番秋风扫落叶之势的拼斗之后,食尸教土崩瓦解了,天下间也少了这么一个荼毒为害的邪教。
斛瑟罗孤到现在还不明白,以自己隐身遁迹,修炼大成的诡异身法,却怎么还在那个运使巨剑的侠士面前招招受制,无论自己怎么隐身脱逃,那个巨剑侠士都能从风声细微的变化中准确的判明自己离开的方向,当真是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直到最后,他拿一个教徒变作了自己模样,鱼目混珠之下才算是侥幸脱了身,想来那巨剑侠士还以为已将自己斩于剑下了吧。
经此一役,斛瑟罗孤心灰意冷,躲进了邺都萨满宫里闭门不出,才生出了偶得密咒,锤炼厉魂的后话。然而那一场与巨剑侠士的苦战,却一直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即便是三年已历,思之兀自心有余悸。
谁曾想,就在当下,那柄噩梦般的巨剑又出现在眼前,出现在这个分明已是厉魂铸体的鬼怪手中。
斛瑟罗孤冷汗涔涔直下,如果不是这把巨剑,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眼眸猩红,身量高大,面容狰狞的鬼族先行和那个气宇轩昂的巨剑侠士联系起来。
绝剑好像思忖了很久,直到现在,他才迟疑的回答慕容衍:“我记得,我应该杀了这个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