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惨景当前,队率僵在城头,头脑一片空白。
呼的一声,一个棕灰色的身影飞掠而上,正在那黑胖大汉的巨口将及妇人身体之际,一柄松纹古朴的长剑已然刺出。
风声竦然,那黑胖大汉似是觉察出异样来,忙不迭的缩头一避,长剑擦面而过,更不稍停,剑锋一转,斜斫向那黑胖大汉的脸颊。
黑胖大汉显然有些措手不及,避无可避之下,黑烟陡然笼罩全身,转瞬间消去形影,衣裙碎裂的妇人扑通落地,死里逃生之下早已心胆惧寒,不顾上身**羞臊,慌慌张张的爬起身逃开。
棕灰色身影轻飘飘落了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仍是平举当前,剑锋所向,那黑气再复旋绕盘旋,渐渐现出了黑胖大汉身形,目光狠厉,看着那棕灰色身影嗬嗬低吼。
此刻队率方才如梦方醒,大声喊道:“放箭!放箭!”
身边的军士同样被这一幕震噬得瞠目惊舌,听队率发令,便即引弓控弦,只是射出箭矢歪歪斜斜,全无力道,便有几枝径向那黑胖大汉飞去,那大汉却也不闪不避,任由箭矢射在身上,噗噗闷响,箭矢颓顿而落,黑胖大汉则毫发无伤。
黑胖大汉不怕箭矢,却显然对那棕灰色身影颇为忌惮,口中低吼作势多时,并没有冲上,队率仔细看那棕灰色身影时,却发现这是一个体格健硕,形貌却平平无奇的男子,身上穿着寻常乡农的棕灰色短打衣衫,裤脚卷起,脚下踏着一双编织粗糙的草鞋,头上则缠着一条灰布,倒把脸遮去了大半,那持着长剑的右手倒是骨节崚嶒,看起来犹为粗大。
“你有破御之体?”黑胖大汉伏下身子,恶狠狠的说道,刚才要不是他用妖术腾挪的快,只怕便被这柄长剑完全斫中了,脸上还留着一道淡淡的血痕,这无疑表明,眼前这个灰衣乡农般的人物拥有可以伤及自己的能力。
灰衣乡农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答话,只是警惕的注视着黑胖大汉的动作。
黑胖大汉突然一声大喝,狰狞丑怪的面孔瞬间变作一只硕大的野猪头,嘴边獠牙森森发光,便见他颈背鬃毛根根挺直,忽的嗖嗖激射而出,仿佛一蓬密集的箭雨。
灰衣乡农立时挥剑,迎向箭雨,猪鬃所化的利矢却似乎自生感应,于半空中匪夷所思的晃了一个圈,灰衣乡农一招扑空,箭雨尽聚在了身后,黑气缭绕中径向那灰衣乡农脑后射来。
灰衣乡农反应奇速,眼看一招扑空,即刻转身横剑,当当当一阵绵密的脆响,猪鬃却被长剑尽数挡格,就在此时,猪面大汉看出破绽,纵身而起,带着呼呼劲风扑向灰衣乡农。
那乡农变招当真快疾,长剑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倏然反转,倒似是那猪面大汉迎着剑尖自己冲了上去,猪面大汉哪里想到对方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招数,止步收势不住,眼看便要撞上剑尖,身形霎时化作黑风,一闪即逝,片刻又在数步开外现身,猪面上分明便是一道剑创,血水汨汨而下。
两次交手,猪面大汉都落在了下风,当真怒发如狂,不过他也发现,这个灰衣乡农虽有破御之体,却显然不会灵法玄术,只是凭借高明的剑术武艺与自己周旋,当不是伏魔道中人,先自放下大半心来,暗自揣摩究竟该用何等妖术克制于他。
乡农又挽了个剑花,沉着的站定,还是保持着正面相对的姿势。虽说那猪面妖魔没在自己手下讨着好,可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真正战胜对方,只能见招拆招的自保,一时成了僵持之局。
“别让他近你身,这种妖魔身大力沉,若是被他抓住了你身体,你便要吃亏,莫如用掷剑之法遥取之。”
突然响起的声音吸引了那猪面大汉的注意,他发现从奔走若流的人群中气昂昂走出一个麻衣胖壮的男子,泛红而无须的脸庞上还留着斑斑创疤,鼻子上甚至可笑的夹着两块竹板,然而对方这般略显狼狈的模样并没有使那猪面大汉大意,因为他看见了那男子手中持着的宽刃长刀,刀上犹然散发出一股隐隐约约的魂戾之气,这说明,这把刀曾经杀过妖灵,而且还杀过不止一个。
这是伏魔道的人,猪面大汉几乎立时就下了论断。
灰衣乡农并没有看向那麻衣男子,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猪面大汉身上,只是在听见这声提醒之后,淡然的笑了笑:“是吗?”
只有城头的队率在看到这个男子之后,便立即认出了对方,又不禁奇怪起来:他……不是昨晚那大司马的门人么?怎么,他知道除去这种怪物的方法?
※※※
青砖黑瓦,占地旷大的宅院渐渐嘈杂起来,吕通带着几个门客伸头望着哭喊声越来越大的市镇方向,还未康复的憔悴脸庞上满是疑惑不解和莫名而生的悸色。
吕通昨晚挨得重,直躺到天光大亮时才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头脑兀自昏昏沉沉,腰肋间略一呼吸便是剧痛入骨,却还得硬撑着探看公子伤势。
那女童下手好生歹毒,几乎便碎了公子的肾囊,总算郎中医治的及时,包扎敷药之下将将救转了来,只是现下公子也只能卧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哼哼。
回想昨晚情事,吕通又羞又恼,悻悻在廊下踱步几回,直到远处一阵阵喧嚷哭喊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禁暗自诧异,王纮置下的宅邸在广良镇城南数里开外的幽静所在,然而现在竟然连这里都能听到城里传来的声响,显见是城中出了大事。可是从这厢张望,却也看不分明,只能惶惶惑惑的心中乱猜。
“莫不是东胡蛮子打来了?”几个门客私下里嘀咕,表情显得惴惴不安。
吕通心中一沉,自从过了江,踏足中原之地,便发现这次北伐之战绝不像对朝廷的奏报那样凯歌频传,大批的溃兵聚在江边渡口,听说都是从巨野水道败逃出来的,据传言大司马的本部大军在东平郡一带也遭到了燕国精兵的顽强阻击,战事似乎极为不顺,若说当真是燕国东胡的大军掩袭此地,倒还真不是不可能。
虽是这般想,吕通却并没说出来,并且牢记自己职司的向左右吩咐:“这情形古怪,余三、邢四,准备马匹车驾,燕十一、夏侯十五,通知其他人,齐聚院门外小心防范,情势稍有不对,立即带上公子离开!”
话犹未了,内厢门动,却是那殷虞公子施施然步出门来,发髻微散,面上不见傅粉抹脂,更还有一层淡淡的倦色,一袭锦绫黄衫也颇见不整,显是刚刚起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