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侥幸……甘斐心说,若不是那个昆仑奴搅局,只怕我早成了他们的美餐,而你也许在经历了生不如死的凌辱之后,也同样难逃被碎身分食的下场。不由得瞥了那胡女一眼,姣好面容上笑意未去,似有感激,亦有憧憬,分明便是小儿女情态,甘斐也不禁心下一软。
“你是叫甘斐吧?我听你对他们说过的。我叫黛丝莉,龟兹女奴,给西域商队买来到中原做舞姬的。”
黛丝莉?很拗口古怪的名字,甘斐的心绪却飘往了另一处,羽媚的本名是叫什么的?嗯,是叫莫丽格叶娜,真好听,那是什么意思来着的?对了,好像是形容美丽的鸟羽呢……
忽然,一个小小的人影带着一阵呼呼的风声从林木间疾冲过来,甘斐才刚刚有所察觉,那小小人影便已撞体入怀,一把搂住了甘斐的脖项,甘斐初时一怔,旋即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反手揽住那小小人影,咂巴着嘴往那小小人影面上香了一口,笑道:“乖闺女?怎么在这里?没跟着几个哥哥回村?”
小小人影仰起头,对甘斐憨纯一笑,嘴角抽搐了几下,勾着甘斐脖子的双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正是小洽儿,不过洽儿倚在甘斐怀里又很快转头,一双小眼睛扑扑闪闪,颇为好奇的看在那胡女黛丝莉的脸上。
今天是洽儿占据着这个躯体,但并不代表另一个布奴莎就对周遭事物不闻不问了,在甘斐执意再返广良的时候,洽儿就在脑海中催促着布奴莎一齐前往,布奴莎陷于两难,一时未允。从她本心来说,自然不放心甘斐以一人之力去面对如许妖众,那分明就是去找死,可是,再加上个元灵未满的自己,就能有用了么?对方不是像昨晚那样只具有蛮力的凡夫,而是数以百计的虻山血灵道妖魔,自己的定身术也好,弹腿后踢也罢,这些本领在那些妖魔面前根本不足一哂,自己却怎么去帮助甘斐?
好在,布奴莎很快就感知到了汹涌若潮的炼气士气息,在与鲡妃娘娘修行的日子里,出于对付仇人俞师桓的目的,她曾刻苦钻研过炼气士的法术窍门,所以对于炼气士的气味极为敏感,而既然这些炼气士已经出现,至少可以保证甘斐的性命了。
想是这样想,洽儿毕竟还是不放心,本要让布奴莎相堕着甘斐一路保护的,但布奴莎却知道炼气士的厉害,稍有蛛丝马迹,便能察觅妖迹,自己可别被他们瞧出破绽来,倒给甘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倒底不敢靠近城镇,并且随着山藏村的后生们就在离城池不远的山谷里等候甘斐归来。这也是布奴莎精心挑选的地方,这片山谷既是甘斐返回的必经之路,又颇为隐秘,无论炼气士还是那些虻山妖魔,鸟瞰粗览之下,绝不容易发现这里。
就这样,洽儿终于等到了甘斐的安然归来,在远远张见甘斐的身影之后,迫不及待的飞奔而至,投入父亲的怀抱。
“呀,哥回来啦!”后生们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几柄星星点点的火把掌起,依稀可见是谷生在欢喜大喊。
“回来啦!哈哈,在这里等着哥那。”甘斐心里高兴,倒来了精神,早忘了先前的疲累乏力,抱着洽儿立时站起,“好!厄们一齐回家,哈哈!”
“别说城里的情形,不然吓着他们,只说是土匪抢掠。”向后生们走去的时候,甘斐倒没忘记向那黛丝莉提醒一声。黛丝莉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迎向洽儿好奇望着自己的眼神,忽而展颜一笑,洽儿眨眨眼,抽搐着嘴角还了一个笑容。
后生们的脸上还留着昨晚殴斗的痕迹,却都无一例外的在看到甘斐身后的黛丝莉之后直了眼,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几曾见过这样浓浓异域风情,却又穿着如此暴露的胡女来?
“城里闹了土匪强盗,刚好救了她来,看她孤苦伶仃,带回村里让老族长安置吧……哎?哎?”甘斐伸手在后生们面前晃晃,后生们全体没有反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黛丝莉身上,倒是黛丝莉微笑着向他们做了个汉家的礼节,屈身问候:“你们好。”
“好,好,好!”后生们如梦初醒,应声一片,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这帮见了漂亮姑娘就直眼的家伙们,甘斐暗暗好笑,没准自己又做了件好事,看这些后生的情形,或许这黛丝莉终身有靠了也说不定,又一香洽儿脸颊,乐呵呵的道:“乖闺女,走,我们回家!”
※※※
山歌号子在夜幕山径上嘹响,火把在队列中高高举起,全然不知市镇中真实情形的后生们一片欢声笑语,赶着瘦马,拖着货品,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歌声渐渐远去,就在众人刚刚聚集的山谷中忽然轻轻卷过一阵凉风,山谷中林影摇曳,沙沙作响,而当颤动的枝叶缓缓平静下来之后,赫然便见一个矮小身影伏在枝头,遥望着山峦间正渐行渐远的队列。
“我可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似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童嘛……殷小公子有点小题大做了,如果真和那大司马有什么瓜葛,他们却往那深山里去做甚。”月光照在那矮小身影的脸上,双目精乖,髭须纷杂,正是那在殷虞室中悄然现身的泽慈先生。
无论洽儿是不是真的对那大计有影响,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既然殷虞担心,那就遵从他的吩咐,让洽儿和她身边的人彻底消失,这也是一劳永逸的方法,这事对泽慈先生来说,本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今天……他却不敢。
“怪了,怎么虻山那伙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那么多不休山炼气士都引来了,看看,没讨着好吧,这一下损失这么大,恐怕得把那个千里生气的吐血。话说回来,既然引来了那么多炼气士,却叫我怎么施展我的法术?稍有风吹草动,我就会被发现,我可不去触这个霉头,只能先放过他们了。回去向殷小公子说,这女童一伙根本就是些寻常村夫,不会对大计造成影响的,我也算不负所托了。这样,我也可以要了那个风骚放浪的贵小姐。”泽慈先生盘算着,身形一闪,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面。他还是小心谨慎的,不敢过分的展现自己的术力,免得惊动了那些正盘踞四野的炼气士,所以,他宁可舍弃那种瞬移千里的身法,而采用了耗费法力更小的遁身潜行之法。
便是这一落地,他就倏然有感,猛的抬头,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射出了寒冽的晶光。
一个穿着棕灰色衣衫,仿佛乡农一样的男子就在离他不到十步处冷冷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