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殷虞闷哼,表情瞬间变得煞白,在他面前是一脸笑意盈盈的安婼熙,尽管只是两个人独处一室,却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宽衣解带的狎亵孟浪,相反殷虞略显拘谨的挨着榻沿正襟危坐,而安婼熙也是服饰周整,只是面上的媚光更为炫目了。
闷哼声方落,窗格便是一响,露出邓禹子和几名神杀剑士炯炯生威的眼睛,在安婼熙脸上审看几遭,确定她没有对公子做出什么危害之举才罢。
“唉哟,你们这些个高手在这里,还怕我能对亭霖哥哥做什么?再说了,往日里我与亭霖哥哥恩爱交颈,抵死**时也不见你们吭过半声,现下倒大惊小怪起来了。”安婼熙嗲声嗲气的故作嗔态。
殷虞垂着眼睑轻轻扫过安婼熙面上,却对邓禹子一众摇了摇手:“无妨,安小姐必不害我,大师勿忧。”
邓禹子略一颌首,窗格落下,和几名弟子立时隐去了身影。
这是在前往洛阳的馆驿中,只有殷虞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在确定重伤未愈的王纮和迟来晚归的谢玄都已经睡下之后,一直装作平静的殷虞决定还是和这个透着种种古怪的安家小姐好好谈上一谈,殷虞才落座不久,面对着那可俏佳人,再不见昔时风光旖旎之景,只能是心事重重的悸然相向。
安婼熙已经吃吃的笑了起来:“还是亭霖哥哥懂人家,知道人家没有坏心。”
殷虞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喃喃的低声道:“刚刚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是……是……”
“是那个你称作泽慈先生的人么?”安婼熙看破殷虞的犹豫何在,索性替他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殷虞涩然苦笑:“你果然知道,不错,我担心是泽慈先生出了什么事。”
“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绝不该在今天泄露行藏,那些炼气士可不好惹。就算他是……”安婼熙忽然凑近殷虞,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虚声说道:“……鬼族的将军也不行。”
殷虞浑身一震,他知道泽慈先生是鬼灵,可完全不知道他竟然是什么鬼族的将军,这个安婼熙,却是从哪里知道了那么多?
“你也看见了,房舍外有那些人在,稍有风吹草动就全落入了他们耳中,这让我们的对话很不方便,你为什么不用那个办法呢?你不是很精擅此道的吗?”安婼熙吐气如兰,都吹在了殷虞的耳垂上,让他觉得酥酥麻麻的甚是异样。
震惊的事情太多,所以殷虞这次没再现出吃惊的神色,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深的所在安婼熙的明媚双眸之上,似乎是在愣怔出神。
然而,一股奇怪的气氛在整个室中开始蔓延,所有的声息仿佛从茂密丛林中渗过的轻风,一丝一丝的透洩而出,直至整个房舍进入了一片死寂,而铜灯上的灯火也变得恒定如画,再没有先前微微跳动的迹象。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殷虞忽然说到,这次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调。
安婼熙却好奇的左右顾看,目光中透着兴奋:“这就是肃音静空之法?很不错的法术呢,没想到亭霖哥哥别的法术不擅长,这个法术却是信手拈来,嘻嘻,你一定也对那些如影随形的神杀剑士们颇为苦恼吧,所以用这个法术来给你可以自由议事的机会。”
“请回答我。”在这片宁寂的室中殷虞仿佛又恢复了自信,说出此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不容违忤的语气,人也极为放松的负手站起。
“对嘛,这才是我喜欢的亭霖哥哥应该有的样子,无论是妖是鬼都令你面不改色,何必在枕边人面前那般的局促不安?”安婼熙夸了殷虞一句,却也跟着殷虞站了起来,轻轻靠在他身后,“亭霖哥哥,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还是说,你对一个女子对你毫无来由的投怀送抱已经习以为常了呢?”
殷虞心里一动,他听出安婼熙话里的意思了,说实话,他一直觉得安婼熙黏着自己多是因为自己英俊的外表、显赫的家世,或许正是这种太过良好的自我感觉,使他一直没有想过对方的真实用意。
“世上绝没有全无目的的投怀送抱,而我虽然不是什么好女人,也不是见什么男人就会把自己的身子交出去的。”安婼熙从背后搂住殷虞,把自己玲珑的身体毫无保留的贴在殷虞身上,“我说过,我只喜欢漂亮的男人。而且,你那里,也确实很让人家回味无穷呢。”安婼熙忽然戏谑似的探手到殷虞的下身,挑弄了某一个部位,令殷虞不自禁舒服的轻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这个安家的小姐在这方面倒是颇有手段,绝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可以企及的。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原因。”安婼熙忽然停止了挑弄,扳过了殷虞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尽管她仍然是语笑宴宴的神情,殷虞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种威厉,“我也是奉命来和你接近的……想要倚仗鬼族的力量回复家族荣光的殷氏一族,你问我究竟知道些什么,那么我先问你,你对你的父亲---那位殷涓殷泓若大人,又了解多少?”
殷虞一时语塞,他只知道父亲殷涓一向愤恨于桓大司马贬黜祖父殷浩殷渊源的旧事,誓与桓大司马不共戴天,既要平灭了这谯国桓氏一族,又致力于殷氏一族的中兴之道,殷家本就是中州陈郡长平的世族大家,只是在殷浩被贬后,才以韶岭为邑。这一番由盛入衰,皆拜桓大司马所赐,便连殷虞也受父亲耳濡目染的影响,故而才对桓大司马愤愤不已,那位泽慈先生虽为鬼灵,但一力主持殷氏复兴之举,对父亲更是忠心耿耿,殷虞和他相处时也不觉得有何骇异可怖处,对他的来历却不甚了了,便偶有问及,那泽慈先生也讳莫如深的语焉不详。
“扶持权臣,以控宗庙社稷,这是虻山的老路数,没想到血泉一族倒也来拾人牙慧。可惜,这个圈子绕得未免太远,真想成功,无异痴人说梦。至于你那所谓大计,也太过可笑了。你想制造出洛阳故都的先帝神迹,作为你殷家的股肱之证,从而使殷家重入朝堂,是谁给你出的这主意?”
安婼熙说的平静,听在殷虞耳中却不啻平地震雷,如何所谋种种尽在对方言中?偏又这般不以为然,全无惊诧之意?
这是殷家家主殷涓一个异想天开的决定,让那泽慈先生跟随长子殷虞前往洛阳城中,乃施玄异鬼术,在洛阳先朝的宫室中创造出世祖武皇帝关于殷氏一族为社稷股肱的神谕遗迹来,在众家王孙公子面前适时而现,一旦这个消息传回建康天子处,以晋人多崇鬼神之说的风尚,殷家必然不可阻挡的再回朝堂,担任煊赫要职,及至成为一众士族之首,甚或昔年王与马共天下的盛景也大有可能在殷家头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