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鼠精。”身后的况飞雄替他补充。
“嗯,来抓老鼠精。”伊貉立时改口,“现在夏侯通离奇的跑了,乾家神人也追老鼠精去了,你又说这夏侯通不是人,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这个夏侯通就是那老鼠精呢?”
“大有可能。”庞璞表示认同,“如果连我都可以察觉那股奇怪的气息,那么身为降妖伏魔之士的他们就更没有辨别不出,他们路过这里并不是偶然。”
伊貉一抬头,月光将他的铜面具映照得明熠熠一片:“要确实才好!他刚刚为桓公立下大功,正得桓公器重,才封赏了官爵,倘若弄错,那可有**烦!”
“宁枉勿纵。妖魔结交权贵,绝不是贪图人间富贵这么简单,如果真的放任他去,那才是**烦。”这个观点是庞璞从定通口中获知的,此际说出来却令伊貉竦然心惊。
“墨家义士现居于何处?”伊貉转头问超节豪。
“北城外武卒中军寨。”
“灵雀,你即刻前往武卒中军,传大司马调令,引兵围住墨家军帐,事情弄清楚之前,勿使墨家一人走脱!天鹰,你循路去找乾家神人,把我们的疑虑都告诉他们,请他们来帮手!”
“诺!”况飞雄和超节豪应声而去。
伊貉又一拖庞璞,庞璞身子一震,终究还是让他拽住了自己:“邪鹜,你随我立时去见大司马!”
“苟活性命之身,再见桓公何益?”毕竟感大司马恩德,心内有愧的庞璞叹道。
“关于那夏侯通也好!还是说你如何死而复生的经历也好!总之要告诉桓公,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对付那些东西!”伊貉不由分说,拉着庞璞就走,庞璞心下一动,倒底还是相从伊貉而去,只是临行前又看了邓禹子一眼。
“是你的师兄?还有来寻仇的?我现在不管!总之城中不可寻衅滋事!”伊貉的声音越过庞璞的头顶直传到邓禹子耳中。
邓禹子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伊貉与庞璞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原先闹哄哄高手云集的街角,现在只剩下他一个……还有屋檐上遥遥相对的孔缇。
“好吧,现在没有人来打扰了,你可以来报仇了。”邓禹子转过身子,看着孔缇。
孔缇并没有起身,仍然维持着抱膝安坐的姿势。
“五十年了,我做梦都想把你的头颅取下,就像你们对我的同袍做的那样。”
“我难以理解这种因为各事其主的杀戮而产生的仇怨,但我还是钦佩你对王荆州的忠心……”
“忠心?不,我连王平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现在也早已托庇新主门下,谈什么忠心?我只是愤恨你们卑鄙的手段,下药、偷袭、以众击寡,还有你在我头上留下的印记和对我那些生死兄弟的屠杀。”
“绝人就是绝人,不用这些手段,恐怕我的人就会损折太多,我从不认为我的手段有什么卑鄙之处,可你们却像豪门大户那些矫揉作态的贵族一样去讲究什么武者的荣耀和尊严,可笑!厮杀之后,只有活人和死人,而死人拥有再多的荣耀和尊严,也只是个死人而已。”
“这就是我痛恨你的地方,你践踏了武人的存身之义,我要在面对面的交锋中挫败你,击杀你,就像扫除污秽肮脏的尘垢。”
“那么一大把的年纪,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幼稚,我算是明白了,你对我的仇恨是因为心有不甘,你总觉得是我的偷袭令你猝不及防,是那种耻辱的感觉折磨你至今,好吧,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堂堂正正的打一次了。”邓禹子挺直身体,斗笠下的表情却并没有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那么轻松。
虽然所谓武人的信条对邓禹子来说是那么无稽可笑,但是对面的这个敌手却绝不是可以用一种轻慢的态度来应付的。
因为这个敌手曾是绝人---冠绝天下之武人。
这是五十年前一场争权夺利的权贵倾轧而带来的仇怨,琅琊王氏之间的一次暗杀。
权臣王敦对自己势力越发壮大的族兄王澄深为忌惮,早就有心除之,然而王澄神武绝伦,麾下又有二十名武艺剑术冠绝当世的高手拱卫,这二十位高手便被称为绝人,令王敦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通过当时身为王敦幕僚的殷家祖父推荐了手下的这一批赤墨神杀剑士,先下药,后于夜间突然发难,一举将被醉倒麻翻的绝人尽数屠戮,并将荆州刺史王澄扼杀当场。那时孔缇不过二十余岁,于绝境之际潜能爆发,在被邓禹子一剑穿颅的情形下强自支撑着杀出一条血路,也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自此流落江湖,最终却投在了陈郡阳夏谢家的门中。
(按:《晋书》卷四十三:时王敦为江州,镇豫章,澄过诣敦。澄夙有盛名,出于敦右,士庶莫不倾慕之。兼勇力绝人,素为敦所惮,澄犹以旧意侮敦。敦益忿怒,请澄入宿,阴欲杀之。而澄左右有二十绝人,持铁马鞭为卫,澄手尝捉玉枕以自防,故敦未之得发。)
如今涉事之人多已作古,便仅存的两个当事者也都已年过古稀,白发苍苍,然而这段仇怨即便五十年后,却仍令孔缇念兹在兹,无时或忘。
邓禹子做好了准备,迎接这最后一位绝人五十年积聚的仇恨之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