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我,尽管你装的很淡然,但你那种刻意掩饰的神情举止瞒不了我,你觉得我是一个满身铜臭,只知道钻营取巧,一心……让我想想这个新词,是怎么形容那位谢安石的?嗯,是也,一心东山再起的趋权附势之徒。”董邵看了滕祥一眼,对方眼里炯炯的光芒代表他在用心聆听,“这话也对,也不对。我让长子结姻庾氏,次子暗结琅琊王氏,便是小女也早给她安排了北海王家的亲事,这些都是我复兴本族的筹算谋划。”
“董公本是朝中望族,此举原也无可厚非。”滕祥很奇怪董邵竟对自己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官突兀的说了这些,交浅言深,未免大不合常理。
“不过现在,我的筹算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董邵很满意滕祥现在的反应,不急不躁,泰然自若,像是个谋大事的样,“我听说过你那个祀陵尉,朝中曾经颇多非议,觉得你那里是大司马安插亲信的所在,甚至以为是大司马为了染指宗庙国器而设立的别有居心的官署。”
“好在,现在那些大人们应该可以放心了,祀陵尉针对的并不是他们所忧患的东西,可这些东西,才是大人们真正需要警惕的。”
“我也是到了这里方才知晓。”董邵环视四下,乾家的门院古朴肃然,绵连成了黑夜中的憧憧暗影,他们走在一条碎石小路上,通向了前方高高耸起的庭坊。“我一开始不敢相信,原来这数千年以降,真的有这么一批如同化外羽仙的人,一直在对付那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邪祟。而更令我欣慰的是,现在朝中终于也设立了这样的官署,虽然谈不上未雨绸缪,但当那种邪祟来临之际,我们的朝廷总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董公早就知道祀陵尉?”在这个南国朝廷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祀陵尉是一个驱邪冲祟,排遣种种怪异之事的官署,即便是桓大司马,也更专注于北伐灭国的大计,似乎忘却了设立祀陵尉的初衷本意。
“一开始我当然也不知道,且不说我淡出仕途已久,便是当真身居官位,又怎会留意这小小九品曹椽?不过来寻小女的这一遭,我有幸见到了乾家那位年轻的家尊,从他口中我得知了祀陵尉的真实用意所在。是我派人去建康向吏部的谢安石报知了此事,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个祀陵都尉这么快就过来了。”
滕祥心中一震,吏部尚书谢安大人倒是来祀陵尉巡视过几次,可却从没提起过已然知悉祀陵尉内情的话题,不由奇道:“董公是何时向谢大人禀告的?”
“便是一月前使人前往,那人还不曾回来呢,你倒先到了。”
滕祥恍然,按照来回路途的时间计算,只怕谢安大人得知实情的时候,自己和风盈秀晓佩已经动身在来乾家的路上了,却不知此番回去之后,祀陵尉又会生出如何波折。怪道这董邵看自己时总是笑得大有深意,多半是把他看成是奉谢安大人授意而来的了。
不过董邵接下来的话使滕祥知道自己想错了。
“等你回去,应该就会发现你的官署有变化了,安石我是清楚的,他这个人是做事的,不是那种只会清谈的官老爷。”董邵再次露出了大有深意的笑容,“我也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祀陵都尉的,很好,你不属于朝中任何一个派系,更对大司马没有好感,这也是我现在可以开诚布公的原因。”
“还请董公明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滕祥也不打算再绕圈子。
“我说过,我要复兴本族的筹算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你的祀陵尉正是眼前最好的机会,凡世间的争权夺利和驱魔除怪,拯救苍生的功业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一旦那种人与妖魔的战端开启,我可以肯定,祀陵尉的地位将会扶摇直上。所以,我的女儿加入了乾家,我很乐意;而她说她要嫁给一位曾经仗剑江湖的乾家弟子,我也没有反对,我可以通过这一层关系,让这传说中的伏魔道与你的祀陵尉有更紧密的联系,壮大你的力量,让祀陵尉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署衙。”
“董公这般厚待,不知欲求何报?”滕祥不认为天上会掉馅饼。
“很简单,我的女儿,或者还有我未来的女婿,我都可以说动他们加入祀陵尉,甚至包括这整个乾家还有那许许多多你并不知晓的能人异士,而同时……”董邵直视着滕祥,这代表着他的话已经说到了重点,“……我的次子希望可以加入祀陵尉,所有我说动的力量,都算在竟陵董家的门下,而你,则作为董氏一族的主事。”
“董公厚爱,殊不敢当,恕晚辈直言,晚辈来这里就是为了壮大祀陵尉,并没有被拒之门外,也就是说,您可以提供的帮助……似乎我通过别的方式也可以得到……”
“不是所有都可以得到!”董邵微笑着打断滕祥,“比如,我董氏一族对祀陵尉全力的资助,你知道你的祀陵尉将来是要做什么的,让你聚甲万千,你也得有养兵的财赀粮秣,而恰好我董家钱粮丰足,足够三千人十年的花销用度,这还仅仅是以董家现有的钱粮数目而言。”
“祀陵尉是朝廷官署,不是哪家的私兵部曲,朝廷一样会拨给祀陵尉粮饷……”
“是的,然后你就只能任由朝中那些官宦大员摆布,一个月不给你饷,你就寸步难行,甚至不排除在祀陵尉受到重视之后,向你这里安插自己的心腹,接着再把你渐渐排挤出去,你有能力反抗吗?而我,绝不会干涉你,让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应该做的事情,我的次子将掌管董氏一族的所有财赀,而你作为本族的主事,但有所需,他就能立刻满足你,这将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即便朝中的某些达官贵人想动你,只怕也不敢轻忽行事。顺便说一句,你的顶头上司谢安石大人,与我向来私交甚笃,他如果知道你代表着董氏一族,只怕还会给你更多的帮助。你这是吃双饷,一份属于你自己的,还有一份是朝廷的,怎么看都是有利无弊,意下如何?”
董邵已经走到了庭坊的石牌之下,静静等待着滕祥的回答,石牌上乾门道尊四个古楚篆体的大字被掩映而出的月光照得雪亮。
“说到最后,董公还是想让晚辈成为您的人那,岂不是有违董公的初衷?”滕祥苦笑。
“朝中为官,怎么可能真的独善其身?没有派系,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毫不留情的打压你,剔除你,就像扫去最微不足道的灰尘,你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内中玄妙,你之所以觉得现在安然无事,那是你还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又或者,很多人还以为你是桓大司马的人。”
“祀陵尉由桓大司马所创,既蒙桓大司马破格提拔,晚辈又为什么不能站在大司马一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