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劲的话使那些乐工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城门洞里的张岫抄着两手,轻笑着对身边的军士道:“如果这算是想振奋士气的动员的话,这无疑是我听过最差劲的,瞧把他们都吓成了什么样了?不要指望阿猫阿狗会有虎狼的勇气,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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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守备工作就在这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开始了,雨还没有停,程一帆便骑上了沈劲的马,冒风突雨的径奔向位于城南的粮仓,不管怎么说,这位年轻的洛阳令还算是十分能干,虽然多少有些趾高气昂的官样习气。
一百二十名士兵与四十五名乐工排成队列,跟随着沈劲和张岫,在雨势渐微的黄昏向西北方向的金墉城走去,金墉城是洛阳的制高点,也是拱卫洛阳的战略要地,军营就设置在那里。
士兵与乐工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比,士兵们列队两纵,衣甲虽因为沾满泥浆而显得不那么鲜明,但他们走路的步伐仍然非常整齐有力,以至于沿途的百姓的目光中都因此少了些许惶惑恐慌。乐工的队伍在士兵队列之后,四十五个人稀稀疏疏的排开,有的人步子大,有的人却走的慢,穿着都是清一色的宽身大袍,并且还被雨水打湿,衣袍上满是大块大块的青黑水渍,个个弯腰弓背,低着头,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手上还没舍得扔掉的乐器更显得可笑。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现在需要一切可以用得上的兵源,沈劲湿透的衣袍混合着泥水和汗液,散发出怪怪的味道。
当抵达城垣环连相扣的金墉城前时,天已经全黑了,除了早已安营扎寨的吴兴部曲之外,沈劲惊喜的看见,竟然还有几座营盘传出灯火之光,这说明在那些营盘之中,还有人住着。
是别的自愿留下的军士吗?看到正从营盘当头迎来的大汉,沈劲才发现,敢情他们都是熟人---那支曾与前锋军同行的流民队伍。
池婧的流民军倒底还是没有,或者说是没来得及被大司马收编,他们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跟着大军在此停留,自从小姐跟着那乾家的董姑娘飞了天之后,好像这支流民军就被遗忘了,也亏得帖子仗着一身穿戴得有模有样的晋军衣着,兼之几位熟人的看顾,才能领回足够流民军受用的粮饷。可在今日这大军紧急开拔的时分,流民军就像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左近拔营起寨,他们却一片茫然的滞留原地,若不是吴兴部曲的樊糜好心提醒了一下,他们恐怕还在洛阳城外那偏狭的一角等着呢。
大军出城,他们倒进了城,原先驻扎着赤甲武卒后军的金墉城营盘空空荡荡,流民军们老实不客气,寻了几个最体面的大营帐住了进去,心里美美的寻思,要不是大军忽然走了,他们哪能住上这般好的地方?
只有帖子还算警醒,他总觉得今日这大军出发太过匆忙,而自己这里究竟何去何从也是需要赶紧理清的事,好在吴兴部曲在暴雨如注的时候,奉命移营到了金墉城,这一来便是两相会合了,可巧两方都是素识,从樊糜口中,帖子总算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家都不是傻子,他太清楚留在这里的结果意味着什么,最保险的做法,便是率领这数不盈百的流民军逃出洛阳,就像昔日流民时节敲敲边鼓,打打秋风什么的,才能保住阖众性命。
可是别忘了帖子的出身,他的父亲因抗击胡虏而战死,他也算是军旅之后,况且按照他单纯质朴的想法,沈将军是厚道人,那时节一直待他们不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自己带了流民军一走了之的避祸苟活,未免……未免也太他娘的不仗义了。
自池婧以下,帖子便是整个流民军的头儿,他一句话,谁敢不听?谁敢不从?于是这支流民军竟也留了下来,而他在一看到沈劲回营,便兴冲冲的迎了出来,洪亮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能听的清清楚楚。
“沈将军!鸣凤寨……这个……这个……威武大将军靳明参见!鸣凤寨除了几个回去照顾家小的,全寨有一个算一个,一共七十六人,听……听候沈将军差遣!”帖子对自己最后一句很斯文的说法最为满意,这是这些日子才学会的,至于那个威武大将军的名头,则是他自己给自己安的,这称谓听上去多威风?
意外之喜,又多了七十六人的助力,虽说都是些流民,但也是有着和东胡鲜卑多年作战经验的人物,总比这些个刚加入的乐工要强多了,沈劲也不琐碎,对着帖子拱起手:“靳兄弟大节大义,沈劲拜谢!”
张岫看着帖子挺魁梧的个子,戴了顶没缨的铁盔,身上却是晋军步卒的轻甲号坎,看起来颇为不伦不类,心下暗暗称奇,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
三十六人的吴兴部曲,一百二十人的戍卫步兵,再加这七十六人的流民军,姑且也把那刚刚编入军营的四十五名乐工算上,总数不到三百,要想防卫这偌大的洛阳城,这个数量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帖子正拍着胸脯道:“明儿个给我一匹快马,我去联络左近四下的绿林好汉,只要有粮有饷,我保证给你拉个千把号人过来。”
怎样的绿林好汉会明知有死无生还巴巴的赶来?沈劲对此没有抱什么希望,却也不忍打击帖子高昂的兴头,当下点头首肯:“好,这便辛苦靳兄弟了,既是替官家做事,靳兄弟这身行头也正好换换,回头从武库里挑选些上好的甲胄兵刃,不独靳兄弟你,便是你那些兄弟也一并换装,从现在起,你们便是大晋官兵。”
一直悬而未决的事如今成了真,虽然这个收编来的有些晚,帖子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乐呵呵的咧开嘴:“这事儿好,回头我就跟他们说去。”
吴兴部曲的樊糜此际也走了过来,在沈劲身边拱手一躬:“家主。”
“樊糜,找几个擅练兵的兄弟,把新进来的拾掇一下。”沈劲的视线掠过正畏畏缩缩张望着军营的乐工们,“还有,箭矢火油滚木礌石这些也要着人多多齐备,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寻洛阳令。”
“成,小人明白。”
“可以的话,也要在城中公开募兵,标明粮饷数目,总有些吃不上饭的人会愿意来。”
樊糜躬身允诺,看着沈劲还有些愁眉不展,他知道家主的忧心何在,便凑过去轻声道:“小人倒是发现,还有一处,或可以为我们增加些人手。”
沈劲浓眉一扬:“何处?”
“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