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似乎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分明是隆隆震颤了一下,好像是发生了轻微的地震。
地面出现了一条条皴纹,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蜿蜒、屈伸、交错、相连,然后开裂,瞬时间如同冰川崩决,巨石坍塌,积雪与碎裂的土块混搅在一起迸发飞溅,紧接着,汇然若洪流的妖气在洛阳城外的旷野弥漫开来。
难以数计的天军妖兵从地底飞跃而出,又一个个按着方位排成了黑压压簇拥紧密的阵形,他们用嘶吼宣泄积压已久的抑郁,他们用鸣啸表达行将杀戮的快意,他们用欢呼彰示谋计得售的欣喜若狂。
各种情绪的喊声恍若霹雳雷霆,纷沓错落的脚步仿佛怒潮拍岸,天空由是色变,大地为之颤抖,而他们也在排好阵列后的第一时间,向早已被鲜血硝烟浸染了多日的洛阳城压了过去。
“圣光部天军儿郎,进据南门,以鹤翼阵徐徐推进,不留任何空隙!”一个体格尤其高大的铁甲将军在南门外大声呼喝,他身长两丈有余,几与城门等高,而一条长长的鼻子从包裹甚紧的铁盔中拖了下来,这却暴露了他的本相。
在城池的西南角,一个面部明显有着豺狼特征的武士也在下令:“天军圣山部,径取洛阳宫城,接应主将,剿灭伏魔之士!”
倏忽间,腾腾的妖风气劲从他们头顶飞掠而过,争先恐后的抢入了洛阳城内,光华各异,足有百数之众,那豺狼武士仰头望了一眼,恨恨的啐了一口:“这伙子异灵军的家伙,就这么想抢功?赶着去死么!”
他的骂声并没有引起空中的光华气焰任何反应,倒是直冲着东南方向越去越远了。
……
将岸的玄天罡气只慢了一步,突兀而起的巨大妖力将他撞了一个跟头,眼看着四周直如山崩地裂的浩壮之景,将岸心急如焚,焦躁间便是立足不定,还是多亏陈嵩见机的快,一把将他拉住,向后退了几步,才算稳住了身形。
破土而出的妖兵挟着凌厉的劲风直扑而来,陈嵩铁矛当当两声,将对方的进招震格,将岸的玄天罡气趁势催发,把几个刚刚露面的妖兵击毙,他与陈嵩联手惯了的,一向颇有默契,这几个妖兵还难为不到他们。
但是现身的妖兵实在是太多了,在发现这里有意外的阻力之后,其他妖兵再没有冒失的杀上,而是有条不紊的开始集结,将岸只是粗粗扫视之下,便大约估算出这里的天军妖兵最少有四五千众,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伏兵竟然是躲在地底下的?打了这么多天,他们就这样一直躲着?”陈嵩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从另几个方向传来的雄厚妖气,单这一处的人马,只怕几个洛阳城也早就被拿下了。
“很久不见那,将岸副将。”
语调出人意表的平和,就像是故交老友在叙契一般,将岸循声看去,便见一个鬣狗形貌顶盔贯甲的妖兽目光阴冷的看着自己,距离不过十来步之遥,他身后却是正在渐渐会合,排列开阵势的妖兵大队。
“烈鬃,你们果然另有诡计,我说怎么交战了这许多日,并不曾见你们这些天军的老统领呢。”将岸认识他,鬣狗成精的烈鬃,天军营四大统领之一,看现在这样子,应该职司未变,不过随着天兵营的扩张,他的麾下所部倒是比昔日强盛了不少。
烈鬃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表情在鬣狗的面部出现更显得古怪:“骐骥吾王的妙计,并不是你这个逃犯可以知道的。枉你也曾是天军副将,现在倒真的和那些凡夫一起,杀害自己的同族了?”
将岸没有心思再说些什么承继自大力将军的道理,对面声势浩大,他也没有时间再作口舌之争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然让这四五千以上的妖兵排开阵势,再对上自己这区区两人,到时候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看烈鬃还在说话,将岸已经拖住陈嵩,瞬时化作一道白光,拔地而起,直往城中飞退。
前阵的妖兵们有心辍上行踪,紧追不舍,烈鬃却轻轻挥了挥手,目视着远去的白光,慢悠悠的道:“今天有的是人可以杀,现在急甚么?他们是往城里去的,只要在城里,就不必担心他们有逃脱的可能。”声调忽然一扬:“传我令,圣风部驻守西城,把洛阳围成铜网铁墙,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某个明显对人间比喻手法不太了解的妖兵不合时宜的插嘴:“统领啊,这严冬季候,苍蝇……怕是早就没有了吧?”
烈鬃横了他一眼,根本就没回他的话,只是吼起来的嗓音更多了些没好气的凶狠:“列阵已毕,全军起行!”
※※※
一个背生双翼,身材颀长的男子穿过了宫殿长长的回廊,并在茶香弥溢的丹墀王座前降下了身子,双膝跪地,用叩见天子的礼节参拜叩首。
千里骐骥很舒服的靠在软垫上,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书卷,他现在和曾经的大力将军一样,变得喜爱人间典籍了。茹丹夫人在一旁细心的烘焙茶饼,茶炉里的水嘟嘟嘟的翻滚着。
“说。”千里骐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却早就知道了那背生双翼的男子已经跪在丹墀之下。
鸿翼三拜九叩之后才仰起头,虔诚的表情透出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身上披着一层银亮的轻甲,这倒不是行法施术的需要,而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他现在已经被调离异灵军,成为圣王卫中的股肱近臣,地位与圣王卫统领辟尘公相当,对于千里骐骥王这样的赏识,鸿翼自然更加的感怀于心,却也是加倍的忠心耿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