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好主意。尽管你的宣讲很提气,但决心不等于实力。”将岸走到慕容垂面前,属于豹类的气息使慕容垂座下彷如乌云般的骏马畏缩的向后退了一退。陈嵩紧跟了过来,却同样默默无言的抚着啜泣的张岫,表示安慰。
慕容垂目视着将岸两条臂膀上颇显诡异的豹纹,又看了看他总说不出来哪里古怪的年轻脸庞,淡淡一笑:“什么主意?”
对于慕容垂在燕国的尊贵身份,将岸自然不会有任何概念,在他眼中,慕容垂不过是一个有着壮志雄心,但明显对妖魔还不够了解的凡人:“让你的部下持续攻击的主意,勇气可嘉,但不知道你注意没有?你部下的第一波进攻,以雄势而趁无备,在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消灭了大约三十几个妖魔,其中还有几个是我们趁机干掉的,姑且算是这么多吧,战果值得称道,可你们损失了多少?我刚才粗略估算了一下,足有四五百人。而我可以肯定,接下来,你们不会再有像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们的到来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惕,也就是说,后面的作战将会有更大的伤亡比例,你这次一共带来了多少人?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战斗?”
“很奇怪,阁下好像弄错了刚才谁才是胜利的一方,用汉人的俗语是怎么说的?嗯,倒开始了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规劝……”慕容垂心里不大舒服,目光炯炯的盯着将岸,浑身透着燕国战神的气势。
将岸毫无反应:“胜利?他们只是退开合适的距离,以便作最具杀伤的打击,尽管战死了不少,但根本元气未伤。姑且算是你的胜利吧,纵使这个胜利有些名不副实。可是你现在的安排却是正好将你的部下送上了他们严阵以待的刀口之下,如果不想将先前的胜利在转瞬间变作一溃千里的惨败,我建议你立刻下达让他们返回的命令,利用这里现成的措施,还有我们,固守待援。”
莫名其妙,这奇怪的年轻人根本罔顾了是孤王的大燕铁骑才将他们解救而出的事实,却总这样喋喋不休的诉说着敌人的强大,慕容垂的脸沉了下来。
“燕国的王爷?”陈嵩忽然问,他比将岸要通晓世事得多,“还未请教……”
“这是大燕国吴王殿下!”慕容垂身边的亲兵大声宣道,他对将岸一直怒目而视,如果不是看将岸俨然神仙中人的身法手段,他只怕早就出声训斥了,此际含忿张口,语调更是中气十足。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燕国战神……”陈嵩若还是昔日五原寨主的江湖中人身份,无疑将对见到这位一向战无不胜的燕国吴王震惊不已,现在却是泰然自若,不过心中微微一动而已,“……既是善战之将,我只问吴王殿下,你对那些妖魔究竟了解多少?”
慕容垂本来见这位神人竟也知道自己的名号颇有些喜出望外,待听到后来却不禁一窒,除了在颍水之战的亲眼所见,和临来前听嚓玛大致说过之外,他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对妖魔鬼怪根本不了解。
陈嵩好像早就知道慕容垂的答案,不等他应声便已续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一点吴王殿下擅知兵要,自然比谁都清楚。那么在现在对敌情没有什么了解的情形下,不觉得还用东胡鲜卑一贯的征战方式去迎敌,有些草率和冒失吗?”
慕容垂心下又是一紧,他戎马征战了大半辈子,这话却正是说到了他心里,仔细一想,冷汗涔涔,立刻想到了自己的疏失处。或许是前番急于驱走心内畏惧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并没有如往常用兵一样,倒是被陈嵩一语中的,显得草率冒失了。
他本是个头脑理路清晰的人,此番既知行事有误,倒是有错必纠,立即转头对身后亲兵下令:“鸣金吹号,立即停止追击,返回此地!”又很认真对将岸陈嵩欠身施礼:“孤王杀敌心切,几酿大错,幸神人提点,方有转圜之机。究竟该当如何应敌,还望神人有以教我。”
一代战神明决果达若此,陈嵩不由暗暗赞叹,便连将岸也是大出意外,见那慕容垂身后亲兵对鼓起腮帮,将号角放到了嘴边,而敲打金钲的铜槌也已高高举起,将岸便也抛却了刚才争执的小小龃龉,方欲待言时,忽然从前方传来鼓噪喧哗声。
金鼓未鸣,就已经有很多骑士沿着前番进攻的路途退了回来,内中有人语调惶急的用鲜卑语大喊着:
“姆噶伽!姆噶伽!成千上万的姆噶伽军队!”
※※※
距离宫城还有里许之地,甘斐在半空就看到了浓密的黑氛妖气在向宫城内光华各异的伏魔气劲处逼近。
“加快加快!”甘斐向身下的颜皓子一迭声的喊道,其实他也知道颜皓子的速度已经催发到极致,扑面而来的朔风呼呼的灌入口鼻,这个举动与其说是催促,倒不如说是心下焦急的体现。
颜皓子当然不会对此做出什么因过于熟络而抢白反嘲的玩笑举动,此际确实情势危急,不是玩嘴皮子斗口的时分。当下径直疾飞,片刻间便凌于外城之上。
甘斐的看的分明,从北门涌入的庞大妖兵集群已经与杀入宫城内城的七星盟大部搅在了一处,而从西南方向开进的密密麻麻几乎一眼看不到边的妖魔方阵很快也将抵达外城前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宫城前往东门最后一道防线的通路上,目前还没有出现妖军的踪迹。
加紧时间,让他们火速从这里撤离!甘斐一拍颜皓子肩头,颜皓子朝着下方伏魔**最密集的地方滑翔而落。
骤然风动,光影烁烁,刚刚从颜皓子背上跳下还未及地的甘斐就感受到了催压而来的剑气,不过待施剑者发现来人是己方同侪之后,剑气一偏,几柄长剑就擦着甘斐胖大的身形生生凝住。
好厉害!甘斐不由咋舌,待看清持剑者竟都是白纱照面,裙裾翩然的紫菡院女弟子之后,就更吃惊了,他一向认为紫菡院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固然术力精深,但于剑法武道之上却是平平,可刚才只要稍稍手慢半分,几柄长剑便得将自己刺个对穿,现在看来,这些长剑绝不是摆设,这帮姑娘们手底下果然是有两下子的。
“乾家弟子……”甘斐赶紧报号,免生误会,许久不用这样的称谓,倒令他一时有些恍惚,语气一顿之后才接道,“……甘斐。”
女玄士们只听到乾家二字便收了剑,也没在意甘斐说出的名号,四下里妖兵源源不断的涌上,她们的剑阵耽于厮杀,哪有叙契交谈的余暇?
“往东南方向移动,那里没有被包围!”如果是过去,甘斐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群绝色女子之间,必是欢然雀跃兴奋得不能自己,可当下是情势紧急的时节,他只能用最快的时间大声疾呼,他知道紫菡院剑阵博大精深,自己一个行外人在内,倒是搅扰了阵法,急忙持着宽刃长刀奋身向外,有心脱出阵法,也能杀得几个妖兵,总不至于袖手旁观。
主持剑阵的是秦嫔,甘斐的话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一双妙目扫了甘斐几下,没有应声。
甘斐已经到了剑阵外,迎面涌上了两个妖兵,长刀一摆,破体罡气沿势而入,一刀先把当头一个妖兵一劈两段,另一个被罡气波及,惨叫着爆体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