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狼涣淡的元灵在悄然飘散,曾经在这里立阵相峙的犀甲军士早已踪迹全无,只留下他的零落尸骸堆附草木之间,俨然就是刚被猛兽捕食后啃啮磬尽的碎骨残肉。+頂點小說,.清晨的阳光并没有使深山幽谷中的温度提高多少,严冬的季候依旧嚣肆着寒冽刺骨的凛风。
日头渐渐偏向中天,尸骸旁的枯草忽然轻轻一动,探出了一个顶戴高冠,面白无须的年轻面孔,惊魂未定的目光匆匆瞥了一眼尸骸,又惶惶不安的回望身后。
“二十八个异灵,逃走三个,抓住了其中两个……”凌涛对郎桀的禀报并没有错,除了被千里骐骥网开一面而特意救回的白狐,这是所有其他异灵的数目,至于脱逃在先又死于鬼御营手中的噬狼,那也是因为察觉了他已毙命,圣王卫才放弃追击的。
对异灵军的全数剿灭是毋庸置疑的,可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在这支意图复辟作乱的异灵军中,偏偏有一位并不属于正式异灵的行列,这个峨冠博带的年轻人,这个在虻山就一直被忽视的小人物---慕萤。
任何事都有祸福相依的两面,素来为自己的不得志而郁郁寡欢的慕萤却也因此侥幸的逃了出来,一来是他隐身遁形的本领确实不俗,二来也是异灵的数目本已有定,在追兵将所有异灵计点相符之后,自然也就更不以为意了。
但即便如此,慕萤还是战战兢兢的等到左近数里范围内再没有任何玄灵之气流动的迹象后,才小心翼翼的现了身,他认出了噬狼的尸体,这也在告诉他追杀他们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虻山的圣王卫们。
好在目前还是安全的,从噬狼残骸上的血迹以及渺淡得近乎难以察觉的涣散妖灵,可以判断距离他的死亡足有一个多时辰以上了,另一批的追杀者也应该早已离去,而这里也是虻山疆界的最末端,决山支脉的外延,相对来说,就算被虻山追兵察觉,对方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赶到这里。
慕萤长长的吁了口气,不自禁的抬头看了看青白色的天际,又是一阵阵的发懵茫然。
想要出人头地就那么难吗?好容易等到骐骥王另眼相看的时候了,可没过多久,虻山便已失陷;又横了心跟着赏识自己的白狐卿相,本以为又是一次晋身立业的好时机,现在却也成了云雾飘渺的一场幻梦。白狐不知所踪,但慕萤可以肯定他必然凶多吉少,其他异灵的下场就是最有力的佐证,图谋已作画饼,雄心尽付东流,可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呢?
是回去做成为阒水附庸的虻山顺民?就算自己跟随异灵的情事不曾败露,可难道自己就真的能够继续安心于籍籍无名,人所轻漠的日子然后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慕萤不甘心,如果一直没有过变化他或许还能接受隐忍,但他已经变了,哪怕只是因为白狐的小小提携而使他在异灵之中有了高人一等的地位,并且也不过是短短几天,可就是这几天像是沾上了火星而开始渐渐燃烧的纸卷一样,令他被挤压太久的忿郁不可遏止的升腾起来。
然而自己还能做什么?唯一可以倚仗的靠山没了,自己真正成为了孤魂野鬼,天下之大,欲得一展抱负,何其难矣!
慕萤也算是饱读经史,多阅籍典,人间种种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词句便反复在脑中盘旋,越想越觉得天道不公,时乖运蹇,一阵阵的悲愁惨切,齐上心头。苦笑着仰头哀叹,忍不住脱口而出:“……呜呼,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正叹息间,慕萤眼角一转,赫然惊觉一个人影就站在一旁,顿时心中巨震,接下来的话便说不出来了,额头涔出冷汗,自己是不合时宜的犯了人间文士之气,却怎么如此大意?毕竟危机尚未完全消解,自己也没有真正安然脱身。
待慕萤正面看向那人影时,却发现对方只是立在山石之下,并没有任何动作。这是个一身黑衣的精瘦男子,如果不是自己目力奇佳,几乎便要将那黑衣男子看作了枯树山石的垂蔽之影,而那黑衣男子望向慕萤的双眼精光熠熠,却还透着些好奇。
能够这样悄无声息,令自己毫无察觉的出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慕萤已经感知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虻山慕枫道气息,自己多半不是对手,还是打定主意,早作脱身为上。
“我不是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以前在虻山也好像没有见过你。”慕萤默不作声,那黑衣男子倒开了口。
听起来倒不像有什么恶意,真是追兵的话现在就应该已经动手了,绝不会如此气定神闲的攀话,慕萤心里微微一松,可也不敢尽去戒心:“阁下何方上灵,尚请明示。”他冷冷淡淡的冲对方一拱手。
黑衣男子却觉得颇为有趣,嘴角现出笑意:“要不是嗅出你的虻山之气,我几乎都要怀疑你究竟是吾族同侪还是人间的酸腐书生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什么……千钧为轻,瓦釜雷鸣……那种神情,我看过很多人间寒族白丁都是这般,这些词也听到过,就是一直没弄明白意思,不过也不奇怪,我在人间接触的多为武人,和文士可没什么交集,往后这些词儿你多教教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慕萤越听越是疑惑,对方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但还是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昨天夜里,这一带动静可不小,虻山阒水,连伏魔道的也加入了,你们为什么会打成那样?”
“你都看到了?”慕萤眉头微皱。
“奉澜沧王之命,这些天我专一打探虻山动向,这决山老驴的地界是潜身隐藏的最佳地段,我又岂能不知?不过发现你们异灵来了,我倒很有兴趣看看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却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