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昔日落霞山紫菡院中,那锦屏公子出现前,雅风四姝各执秘宝,于繁花作雨之中纷纷登场的缤纷景象,只是那时节也一度引得众伏魔之士群情汹汹,愕然大哗。可见看到的什么情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怀着怎样的心境。
就像现在数十位七星盟年轻弟子已然弹身而起,横眉竖目的就要将那两位女子围在垓心,当然,他们也都知道这两个并不是寻常女子,眼波含春,媚骨天成,分明是惯以色相惑人的女妖精。
天风子和胡二公子信手一拂,玄气浩荡,阻住了那些年轻弟子的贸然抢上,今日是议和之会,无论对方真实的目的为何,正主儿还没出现,这些年轻人倒就沉不住气了,却成何体统?
左首的女子故作惊怕的拍了拍高耸的酥胸,脸上却是艳光大射的不住娇笑:“诶哟,可吓煞奴家了,奴家便是先来报个消息,诸位上仙倒生生要吃了奴家似的。”
若说吃人,你才是行家里手。如果是以前的俞师桓,必然会用这话反唇相讥,不过现在他只是淡淡的拱了拱手,目光还注意着夜空中的气象万千:“恭候多时了,郎圣王何时能到?”
“正是圣王陛下唤奴家两位先行通禀,他片刻即至,却说什么奴家也算是那氐秦故人,见了那人间君王,也不至生分。哎,那位人间君王何在?”
“苻坚在此。”
左首女子的眼波一转,便见到苻坚在偏角处昂然而立,一双紫眸炯炯生光,一霎不霎的盯在自己面上。
“东海王,久违了。”左首女子盈盈笑道,“还识得奴家么?”
这两位先来通报的女妖正是虻山的盈玉和如馨,她们过去作为陪伴茹丹夫人同入氐秦宫室的艳姬倒也见过时为东海王的苻坚几面,但苻坚又哪里还能识辨得出?更被这两位女妖的美色吸引,嘴下轻啊了一声,却接不上话来。
盈玉掩口轻笑,纤腰微扭,媚态大生,她是茹丹夫人的心腹,早得了茹丹夫人迷诱魅惑的真传,这几下虽非刻意为之,却也将苻坚瞧得目光迷离,心荡神驰。盈玉转过眼神,心下暗道,这东海王那时节瞧他不出,现在登基了帝位,却也和他那哥哥一样,当真用色相诱他,他必然抵受不住,可见世间男子,管他怎生样人,终是贪荤腥的馋性儿。
说是天下男人一般,可盈玉的眼神还在场上逡巡游觅,一圈下来,没有看到那个想见到的身影,又有些怅然若失,忽听身旁如馨幽幽叹了口气,一脸的失望之色,盈玉心知肚明,她们也都是一样的心思,对那个在长安内宫中令她们流连不已的雄壮之躯牵记挂怀着,本以为此番来到氐秦之界尚有再会之机,但现在看起来,他恐怕不在这里。
“入你娘!”盈玉在心下忍不住暗自重复着那个声音,总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转了这许多心思,在场上也只不过短短一瞬,俞师桓还等着盈玉继续说下去的当口,赫然便察觉到一股浩然博荡的冰寒之气扑面而来,心念方一动,一爿似曾相识的白袍身影便已出现在眼前。
“又见面了,俞师桓。”郎桀和在离宫幻境中第一次见面一样,清逸潇洒,别具出尘之气,只是此时面上的笑容少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倨傲,却多了些久别重逢的欣悦,甚至还有些殷殷期许的赞赏。
或许在那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已经包含了这样的情绪,俞师桓想到,只可惜那时候被过分执念而造作的心境根本无法体会到这一点。
“天风子观主、天清子道长、哦,还有这位幼天师德馨道长,很久不见,别来无恙?”郎桀一个接一个的问候,气度谦冲得和那个阒水圣王判若两人,他喊到名字的正是离宫中以四敌一的几位高手,天风子一撩拂尘,嘿嘿一笑:“也不算久,大半年罢了,只是这大半年天翻地覆的,令人感觉过了很久。老道只以为你是为虎作伥,却真没想到你竟能做下这般大事来,可走了眼了。”
“观主所言,一如己身绝学,柔中带刚,令人难以招架。”郎桀敏锐的听出了天风子的弦外之音,却没有再多解释,目光一扫中,从池棠和韩离面上轻轻掠过,他也没有上前招呼,就像熟稔已久的故交好友一般,用眨了眨眼的方式表达了示意,然后他转向了最上首的廖苗长老,半屈着腿,右手抵胸,用一个少见的异族礼节弯下了腰:
“长老,我回来了。”
“萨米尔,好孩子,你完成了古往今来所有传奇英雄都没有达到的壮举,你恢复了世间的衡平,你创作了一个焕然一新的格局,你是老族最伟大的战神。”北境莽族擅长的是冰冷的法术,但他们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的热情开朗,廖苗长老毫不吝惜的发出夸耀之词,浑没有中土华夏惯有的自谦和矜持。
“可这也得等这一次的和议缔结,并且确实得以执行才能盖棺定论。”郎桀倒是出奇的冷静,在廖苗长老用莽族习俗蘸了口水往他额头一贴以示祝福之后,他又直起身面向众人,“不仅是你们,妖灵一族的族人也同样充满了怀疑和迷惑,我们就利用这一次会面把所有的问题解决。”
不停有光彩各异的气风在凌云台上降落,现身。池棠见到了秀士装扮的汇涓神尊,浑身黑色鳞片,身材颀长的暮觉子,还有裙服不时变幻光华的霓裳夫人……临到末了,甚至又有一大团黑风裹着几辆车舆在高台上出现,说是车舆,却不见牛马拉拽,只是孤零零的几个舆厢,全靠这黑风术法的催动相携,待黑风散去,施法者才露出真容,看那矮胖的身形,池棠和韩离都是一怔,这不是那已然被擒的灵蟾真君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相信郎桀不会有什么恶意,但池棠还是下意识的担心起曾与灵蟾真君留守在一处的甘斐等人的安危,刚跨出一步,便又看到车舆厢门一推,甘斐捧着一方木匣,面色低沉的跳了下来,他身后则是嵇蕤扶着栾擎天探身而出,颜皓子耷拉着萎缩的翅膀,也不见了惯常的嬉笑。
又是一奇,甘师弟他们不是在洛阳城外的山林里等着自己的回音么?洛阳上空的北斗信灯正是对他们的召唤,怎么甘师弟不从城外而来,倒是和虻山妖灵一族的使节结伴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