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蕤也没有坐等,在颜皓子的帮助下,他们开始四下奔走,知会江南的七星盟各处伏魔同道,化魔之身的恶人固然可在人间军旅中所向披靡,但面对伏魔道高手的破御之体,还是大为忌惮的。无论如何,伏魔之士的力量必不可少,就看能有多少人愿意相助了。
不过几天工夫,七星盟廉贞部宿庐陵铁衣门掌门邝雄也到了,廉贞部宿本就是为了针对其境之内的血泉鬼族而设置,虽说血泉已灭,七星盟大部又在各自防范妖灵一族有可能出现的意外而不敢轻动,但邝雄还是义不容辞的带着本门弟子和几个力宗挂名的好手赶来了,童四海也赫然在列。
滕祥在第七天上,终于赶回了祀陵尉,和他在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陌生的白衣少年,甘斐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陈郡阳夏谢家的谢玄,滕祥和谢玄是怎么走到一路的,甘斐无暇推敲,却在气氛热烈的重逢相见之中,首先向谢玄身后那位青袍弁冠的老人拜倒称谢。
若无孔缇相授的回复之功,又岂有甘斐的再世为人?谢玄既然来了,随身近卫的孔缇又岂会不如影随形?
然而知道孔缇是池棠师父的人却都不在了,薛漾和郭启怀战死于洛阳之役,无食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心不在焉,却一直没有对甘斐提及过此事,反倒是孔缇微笑扶起甘斐,目视着他的褐衫短襟,突然问道:“池大郎何在?”
……
英雄云集,一场自洛阳大战后最为波澜壮阔的伏魔之会正在悄然形成,曾经清清冷冷,偏处一隅的祀陵尉兴盛了起来,挂着吏部调拨名头的钱粮财米源源不断的运送而入,一批又一批可供调动的军队制属划归到了祀陵尉的名下。
然而,这与权倾朝野的桓大司马却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仲林波前往大司马幕府的禀告尽如石沉大海,全无了声息响动,仿佛祀陵尉提供的讯息和大司马全无干系一般。
大司马给出的唯一回应,便是在十几天之后,送过来了几个人,只说是妖言惑众,欺瞒战情,姑念前功,暂不咎罪,发于祀陵尉,着即羁押。
看着这些人有老有少,被粗粗的镣铐锁着,神情落寞,垂头丧气,甘斐却又惊奇的发现了故人。
走在最前的,不就是那个大司马府戍卫的队率,在洛阳城死战到最后的校尉张岫?还有在他身后,即便神色郁郁,却仍将袍服衣冠穿戴的一丝不苟的洛阳令程一帆。再看另几人,却也都是洛阳之战死里逃生,仅剩下的几个幸存者,那白发斑斑的老狱卒,那身材瘦小羸弱的文吏……
张岫和程一帆抱着满腔奋激之情,在年前赶回了大司马幕府,将洛阳血战,沈劲罹难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尽数报之了大司马,他们要让世人知道,这些在洛阳困守孤城的勇士们是在和怎样残虐恐怖的对手抗争的,即便是面对传说中那些世人为之胆寒的妖魔,人类的第一战又是如何无畏壮烈的。
大司马素来沉肃的脸上后来也变得热泪盈眶,口口声声必令英雄之名传扬天下。却没想到这不过年后旬日之间,沈将军和五百勇士的壮举便再没了下文,甚至现在,他们也被一个无稽的罪名给发落到了这里来。
张岫叙述间,再没有了对大司马往昔的景仰之情,愤愤不平中还咒骂了几句,程一帆一语不发,扭着头挺直身昂立良久,出奇的没有对张岫的不敬之词表现出申斥之意。
豪杰壮士百折不挠而还,岂能沦落至此?甘斐心头一股激昂之气油然而生,他们绝不该是阶下囚,而是祀陵尉的座上贵客,哪还管什么大司马的指令,几下子打开镣铐,口中大吼:“牛老五,来客哩,做饭,咥肉!”
……
当一位风神秀彻的中年官员在滕祥延引下,来到祀陵尉的时候,甘斐终于意识到,这个出自大司马首倡的伏魔官署,已然在悄然无觉中改属易主。
中年官员对着满院见过的没见过的人、妖、鬼灵拱手,丝毫没有讶异之色:“诸君心怀晋室社稷,便是护国英雄,谢安感佩,愿与诸君并身相济,休戚与共。”
吏部尚书谢安,陈郡阳夏谢家的第一名士,朝中炙手可热的新兴大族。现在知道是谁在扶持祀陵尉了,甘斐看着谢安身边矫然肃立的滕祥,却对这大出意外的结果感到不可思议。
这便是滕祥壮大祀陵尉之功,与竟陵董家的合作只是引子,董家真正依靠的靠山,却是阳夏谢家,顺理成章的,董邵把滕祥又引荐给了谢家,早就对祀陵尉牵记在心的谢安就此把这个用于降妖伏魔的官署纳为了自己的势力。
甘斐并不在乎谁是祀陵尉之主,他只知道,着意防范即将出现的纷乱危局,这才是目下实际。大司马莫名其妙的漠视轻忽,令他大为失望,相比之下,谢家这般全力投入,郑重其事的所作所为,倒颇使他心生好感。恰也是适逢其时,谁能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大司马竟忽然避之唯恐不及的将祀陵尉视为了弃子,这使谢安的接管进行的异常顺利。朝中两派势力即将破颜大争,偏是谢安将着力处放在了这里,看似闲子,却是用意深远,而滕祥作为竟陵董家的代表,和谢家这一联袂举动,也将对日后朝局变化起到至关紧要的作用。
……
风云涌动,吊诡迷谲,一场多方蓄势,各怀机心的角逐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