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把所有的家眷都在乾家安顿好了,甘斐又留下了所有的赀财给新任家尊乾擎天,这才和嵇蕤在这个南国战云密布,一派剑拔弩张之势的局势下,又回到了建康城祀陵尉中。因为他知道,现在就是汲勉发动的最好时机。
……
站在秦淮河畔,甘斐看着粼粼波光上的桨船灯影,颇有些神游物外。因为当下纷乱的局势,这里已经显得非常萧条,往日里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的情景再不复见,即便是两岸鳞次栉比的豪门大宅也在暮色来临时深锁重门,户牖紧闭。
河面上的丝竹乐声显得稀稀落落,甘斐却只想着和莫羽媚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来也怪,明明在山藏村虎风重振后的痊愈已经使自己渐渐走出心结,可现在却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昔年伊人并肩同行的旖旎岁月,只是那种心痛若死的沉重变得淡了,唯有那一层怅然若失的落寞挥之不去。
中天皓月,灿烂星汉,倒映水面,涟漪波荡,倒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飘忽闪烁,甘斐不禁苦笑,自己却是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忽听身后车轴动响,回转头一看,便见一列车马行从正从街闾中穿行而过。
拉车的是最为健壮的肥硕公牛,牛头上还披着精美的装饰,显见便是权贵重臣的车驾,甘斐只看得一眼,初时也没当回事。这里本就是世家大族的聚居之地,出现这么一列车驾并不为奇,只是再看他们行走的方向,却分明要出城的情形,这倒有些蹊跷了,看现在戌时日暮,正是将近人定时分,有什么世家大族却要于此时远行的?
有了这个疑问,甘斐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他便精神一振,心道当真是冤家路窄,爷倒几乎忘了跟这怂包软蛋还有笔老账一直没算呢。既然撞上了,可就不能放过这家伙。
甘斐看见的,是在车驾旁一脸凝重的熟面孔,他并不知道这个熟面孔便是北海十八郎之首吕通,却记得在广良镇中,自己在对方手下吃过亏,而既然这个恶奴在,他那位好色愚蠢的胖主人王纮必在车舆之中。
甘斐的褐衫短襟在暮色下并不显眼,吕通又是在怔忡疏神之间,只觉得眼角黑影一晃,便有一只大手突兀伸将来握住了自己的马缰,这大手力气着实不,座下健马竟生生的被拉拽而止,呼叱打了个响鼻,再也不走了。
“大……”吕通扬声欲喝,却在看到了来人之后,生生把后一个“胆”字给咽了回去,月光灯火照耀下,来人面容映照分明,可不就是那个曾经把公子爷整治得死去活来的大司马府门客?
几年不见,甘斐的满腮虬髯更加浓密了,面目也多了几分老成之色,原先胖大的身材现在也显得精壮了许多,这是持续健体强身的效果,如果过去的甘斐是一个胖汉,现在便是实打实的壮汉了,但终究容貌未改,尤其是嘴角扬起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轻蔑表情,吕通一眼就认了出来。
来也怪,尽管在广良城那一次吕通把甘斐收拾的不轻,可甘斐身边那奇怪的女孩也依然令他心有余悸,后来他渐渐寻摸出味来,只怕那女孩不脱妖术邪祟之能,这是他亲眼见过妖魔后得出的结论,而既然甘斐与妖祟为伍,天知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手段在等着自己。
另几个随从不知详细,他们也是北海十八郎里的武人,虽这些年羁于时局,气势大有收敛,但几曾遇到过这种路人欺上头来的情形?吕通身旁的余三恶狠狠的抢上来,拔出佩刀,口中叱道:“咄,何者拦路!”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动作,甘斐立刻回想起澄芳酒肆前的情景,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本来就是存了来算账的意思,此际更是索性发作,执住马缰的手微一用力,吕通的马便咴溜溜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直把马背上的吕通吓得胆战心惊;甘斐的另一只手却迅疾如电的探过一旁,转眼间揪住余三的腰胁,将他生生从鞍鞯上扯下,余三全无还手之力,只觉得腰间一紧,竟已被甘斐单手举起,余三哇哇大叫,手脚乱动,却难以挣脱分毫。
其余众人顿时心中一寒,便看这等威势,他们也知自己远非敌手,吕通更是心下栗六之余大生疑惑,这……这大汉何时又有了这等神力?倘若是在广良之时,我又岂能近他的身?
“叫你们那个怂包软蛋的胖子出来,爷今天心情不好,要拿他练练手!”甘斐震慑当场,双目炯炯,却径看向牛车车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