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一连听了几次吆喝之后,略略放下心来,那几名太平军行过之后,又有一队太平军押着一批清军俘虏过来,还推着几辆大车,开始收拾沿途的尸骸,长毛贼的尸首,长毛自己人抬上车,清军的尸首由清军俘虏自行抬上车去。
那汉子站在自己门口望着几辆血糊糊的大车从面前经过,收尸的太平军和清军都只是了他一眼,没人说话又接着往前走,车轱辘撵着地上的血迹,咯吱咯吱的直作响,车上一具尸首的腿脚吊在车外晃晃悠悠的,原本清新的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
“都死了才干净。”那汉子嘀咕了一句,正想转身进屋去,却见几名太平军又走了过来,当先一人三十来岁,操着一口湖南本地话问道:“兄弟,我等都是太平圣兵,我叫陈知命,醴陵人,原先是天地会的,半道投的太平,咱们这会儿在募集人手干活,每天五十文钱,愿意干吗?”
那汉子略略一愣,摸了摸方阔的脑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原本在城中只是干个苦力的,从前辛苦一天每日也能挣到二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就六百余文钱,可换三钱市纹银子,每月他和自己婆娘两人要吃三斗三升米粮,五百文钱倒是足够买米,还剩一百文钱便是买些小菜、粗盐佐食,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两月前还生了个儿子,自己只能勒紧裤腰带干活,省些给老婆吃,到了这个月闹起了长毛,米价、银价都涨,接连又有几日没接到活计,眼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时长毛既然请做工的,还是五十文钱一天,这钱倒是该去赚他的,谁让长毛闹腾得自己家差点都过不下去了?
“去、去做什么?”那汉子有些犹疑的问道。
那陈知命笑道:“就是打扫街道或是照顾一下咱们受伤的弟兄,反正不会是什么杀人的勾当。”
那汉子更是有些心动,但了陈知命剪掉的辫子,一头乱发散在脑后,两鬓前额又光秃秃的只用红巾裹住,来是才剪了不久,面色疑难的小心问道:“要剪掉辫子不?”
那陈知命摇摇头笑道:“这个随你,咱们西王说了,不愿剪的暂时不剪也无妨,但要是将来阖城百姓都剪,你剪不剪?”
那汉子犹疑片刻道:“大伙都剪的话,我便剪。”
陈知命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吧,咱们先到军营那边,很多受伤的兄弟还等着人照料呢。对了,兄弟你叫啥名?”
那汉子答道:“我叫李天熙,总爷,我先回去和我家堂客说一声,马上就来。”
陈知命笑道:“别叫总爷,你叫我陈卒长或是善人都行,总之别叫清妖的称呼,再不行兄弟相称也行,你快当点啊。”
就这样升斗小民李天熙便跟着陈知命到了原本的巡抚衙门干活,沿途陈知命还招揽了不少干活的贫民,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长毛似乎比起清军来客气很多,所以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才跟着陈知命来的。
太平军一夜恶战,伤兵总有四、五百人,巡抚衙门偏厅、厢房、门房都是伤兵,总有一、两百号人在这里养伤,因为兵力有限,实在抽不出人手照料伤兵,萧云贵才命人去寻找帮工。长沙城才破,这里的百姓对长毛似乎没有太多的好感,太平军在这里站稳脚跟要紧,萧云贵生怕强拉百姓帮工激起民变,只能出钱请帮工。
随军的几名掌医、拯危官见帮手到来,连忙上前抢人手,每人分了个三、四十人,交代了些简单的拯危要旨,便让李天熙他们跟着照料太平伤兵。
烧热水、喂饭、煮药、洗裹伤布,反正也就是些打下手的活计,李天熙倒也应付得来,到比每日做苦力轻松些,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快,老觉得这些活计该是女人做的,早知道让自己婆娘来干好了。
正当李天熙干活的时候,只见一群杀气腾腾的太平军簇拥着一位裹黄头巾的大汉走了过来,这大汉穿着红缎长袍,衣饰甚是华贵,一便知应该是长毛中的大官。
一旁带领李天熙的太平拯危官见了,急忙拉了李天熙一把,低声道:“西王殿下来了,别乱动、别乱说话,小心被当做清妖奸细拿了。”
李天熙吓了一跳,急忙缩到一边去,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只见那西王走到每一处都亲自验伤兵伤势,说上几句话,那些长毛伤兵就感动得流泪不止,李天熙心想,这长毛的西王对待自己兵勇倒是爱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