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千万别小看不起眼的书吏,他们往往知道相当多的内幕,只是慑于上面的压力,不敢随便说出来而已。
严家把持朝政十几年,户部几乎就是他们家的钱库,有多少猫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唐毅笑眯眯看着周启华,仿佛拿着棒棒糖的坏叔叔。
“你有两条路,要么老实交代,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么,我就把你送到锦衣卫,自然有人把你这些年贪污的银子一两一两都掏出来,你选哪一条吧?”
周启华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问道:“有第三条吗?”
“呸!”
唐毅狠狠啐了他一口,抓起清单,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这下子可把周启华吓坏了,他扑过来,一把搂住唐毅的大腿。
“唐大人,唐老爷,饶命,饶命啊!小的上有高堂老母,下有不会走路的孩子,小的要是死了,一家人都完蛋了。”
唐毅抬脚把周启华踹到了一边,冷笑道:“还知道念着家人,想让他们活,你就给我老实说!”
周启华张了张嘴巴,五官都痛苦地聚到了一起,成了一个薄皮大馅十八个褶的大包子。他又跪爬了两步,一把鼻涕一把泪。
“唐大人,您让小的说什么啊,小的不过是一个小虾米,哪知道多少事情啊!”
到了现在还耍滑,真是一块滚刀肉。
“姓周的,本官可是在衙门里待过。对你们这些人最清楚不过,有的小吏的确是芝麻绿豆一般的人物,挣一点俸禄,还被七扣八扣。可怜兮兮的。但是有些小吏,虽然地位卑贱,但手上权力极大,有些大老爷都办不了的事情,他们一句话就能解决。”
唐毅绝不是说笑话,要是混过公门的人一定深有体会。明代同样不乏这样的例子。就比如东林党的创始人顾宪成,他以吏部员外郎的身份,左右吏部尚书,甚至是大学士的人选,堪称官场上的极品妖孽。
对比之下,周启华还不够看的。
“一个随随便便就贪污八千两的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信吗?”唐毅讥诮地说道:“周启华,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要还是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我就只有把你送到北镇抚司了,他们自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开口。”
“别!”
周启华真的怕了,北镇抚司,那就是活生生的十八层地狱,别说他这样的小吏,就算是尚书侍郎进去,也把你摆布的跟面条似的,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位吏部天官死在了诏狱。周启华一想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唐大人,您老明察秋毫,小的怕了您,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周启华叹了口气,“不过小的也想求您一个保证。”
“说。”
“千万别说是小的告诉您的。”周启华苦着脸说道:“小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您斗不过小阁老的,小阁老多厉害啊,他什么钱都敢贪,私自加征赋税,报假账,连亲王的俸禄都能扣下,不是没人弹劾过,可是这些人都怎么样了,还不是一个个丢官罢职,挨廷杖,掉脑袋,其实小的也不是没有良心,忠臣孝子谁不敬佩,可吃饭的家伙就一个,要是丢了,下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
周启华叨叨念念,看似是说他自己,其实是在劝诫唐毅,让他放手,令人惊奇的是唐毅竟然点了点头,似乎真的听了进去。
“周启华,你说了实话,本官也就不难为你了,出去吧。”
“出去!?”
周启华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心说这位刚刚还气势汹汹,怎么转眼就虎头蛇尾了?他还愣神呢,唐毅冷笑一声,“怎么,你还不愿意?”
“愿意,愿意啊!”周启华喜极而泣,抱着脑袋就往外面跑。
“等等。”唐毅把清单随手一扔,淡淡说道:“拿去吧,以后少做点缺德事。”
周启华这下子可真感动了,捡起清单,团成一个团,张嘴就吞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唐大人饶命之恩,小的一辈子铭刻肺腑!”说着砰砰磕头,狼狈逃走。
唐毅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唐毅怎么不问了,难道他放弃了不成?当然不是,而是他已经从周启华的话中找到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