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帏帘,向窗外望了望,回道:“表明身份的确有好处,但却太过高调,难说会不会还有杀手追来。且不知此地民风如何,若村民彪悍如匪,视达官显贵如仇人,那就糟了。而我们若说是被人追杀,村民们胆怯怕惹事上身,必然不敢收留我们……”
迪古乃双眸微眯,握着我的手会心一笑。我给他擦了擦额汗,心疼地说:“你好生闭着眼,不要勉强自己。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这么多年来,总是你温柔抚慰我,让我放心,独自承担所有的事情。今时今日,就换我来照顾你一回。
他虚弱地笑一笑,身体慢慢靠在我怀中,阖上了眸子。
我轻柔抚摸他的脸庞,忽然觉得,这世上只剩下我和他,相依相偎,彼此互为对方的一切。
不到一会儿,大夫已寻了两个来。因时间紧迫,我让他们直接在马车里施救,好歹得先把血止住。
下车时,冯安正与一农户交涉。眼前的农庄大而宽阔,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可瞧着他们的表情,仿佛并不肯收留我们,脸上隐隐夹着几分防备之意。
我和另一人扶着半昏迷的迪古乃上前,这夫妇二人看见迪古乃的伤,神色微微一变。妇人有些不忍地移开目光,男人眼中亦闪过一丝惊诧与怜悯。
终究是心善之人。
我当场给他们跪下了。
我这一跪,身后的冯安等人慌忙也跟着跪下。那妇人手足无措,想伸手扶我,又被自家男人护在身后,犹如护着自己的一切。
我啜泣,不提想借住之事,而是伤心欲绝地说:“那些流寇丧心病狂,抢了钱财不说,还打算将奴家掳走。奴家身为妾室,夫君大可不必为奴家与他们相搏,可他却……呜呜呜呜……”
妇人颇为动容,眼圈已然泛红。她小声与男人说了几句,那男人又审视了我们半晌,终是答应腾两间屋子给我们。
屋舍狭小,却足够安置好迪古乃。那妇人热心地帮我打来热水,并主动提出给我们做饭,如此又泣声感谢了一番。
大夫剪去多余的软布,我忙出声问:“这就好了?”大夫答说:“娘子放心,方才在马车上,老夫已将血止住。现在伤口已缝合住,并敷上了药粉,待老夫再去开方,每日煎服一剂即可。另外,伤势虽不算严重,但到底流血过多,还需静静休养数日。”
我颔首,大夫又交代道:“眼见天热,每日要勤换药,以免伤口化脓。”说完俯身收拾医箱。
秋兰从钱袋中拿出一个浑圆的金块,我急忙制止她,另取了一枚小小的银锭,向大夫歉意笑道:“大夫救我夫君之命,本应重重酬谢大夫,奈何身家钱财已被流寇劫去大半……”说着将银锭递给了他。
大夫抬起头,推辞道:“行医济世乃医者本分,娘子还是将剩下的钱财留着,为你夫君买药用。”说完,提起医箱直接走了出去。
这世上,到底还是善人居多啊。
我目送大夫离开,转身向秋兰道:“身在异地,不可露富。这大夫不爱财,并不代表这里所有的村民不爱。若让贪婪之徒闻得我们金银珠宝样样俱有,你可知后果如何?”
秋兰恍然大悟,却动手卸钗解环,紧张兮兮地说:“那咱们还是扮成农妇,这些珠钗赶紧取了!”我摇头笑了笑,半跪在榻前,给迪古乃擦拭身上的血渍。
傍晚时分,我去了另一间屋子。
杀手依然昏睡着,箭伤已经包扎好,不会有生命危险。此人容貌秀气,看着十分面善,毫无一丝杀气。
冯安在一旁问道:“侧妃,待这小子醒来,咱们要如何处理?”我淡淡道:“不准伤他,要好生伺候他。他醒后,你们尽量心平气和地诱他开口说话,别直接问他的主人是谁,要懂得旁敲侧击,以稳住他的情绪为首,千万不能让他自尽。”
冯安应是,又道:“卑职已派人向萧大人报平安,只是不知岐王遭暗杀一事是否要传回京城去。”
我不敢擅自拿主意,因道:“此事不急,还须王爷来定夺。”
眼下,只盼着这名杀手能快快醒来,打听出幕后主使者何人。虽然十有**是查剌,但也不排除是常胜等敌对势力。迪古乃从高位上重重跌落,只怕暗地里欲落井下石、除之后快的野心家数不胜数。
太子济安早夭,另一皇子道济,也被合剌酒后误杀。也就是说,合剌身为帝王,膝下却再无其他子嗣。如此一来,继承他皇位的人,必然要从他的嫡系弟弟中选定。
常胜、查剌,无疑是头两名法定继承人。而今合剌昏庸无道,朝臣们私下早已暗自结成党派,像投注般将自己的官途命运赌给了不同的继承人选。现在的上京城,早已是波涛暗涌、杀机弥漫。
或许,迪古乃此刻远离京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