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眼,似乎不信,黑眸中却划过一缕惊慌。我点点头,正欲安慰,耀灵小嘴一扁,突然飞快地冲向东配殿,口中迭声呼喊道:“哥哥!哥哥!”
半晌,东配殿内响起一声嚎啕大哭,耀灵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哭得好不伤心,“阿母,哥哥真的走了……哥哥为什么要走啊……哥哥还说要教我骑马的……呜呜呜……”
迪古乃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我双唇紧抿,静静地站在地上,耀灵抱着我的腿,哭得脸红脖子粗。他紧走几步,将耀灵抱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耀灵哭声震天,睁着泪汪汪的大眼,抽噎哭道:“爹爹,哥哥走了,哥哥不陪我玩了……”
迪古乃已知晓此事,遂并不意外。只见他板着脸,冷声斥道:“堂堂大金国皇三子,动不动就哭鼻子,不就是走了个哥哥,你还能缺条胳膊少条腿?”
我瞪他一眼,责备道:“你这是什么话!”
耀灵自幼便泡在蜜罐中,何曾听迪古乃斥责过一句半句,此时粉嘴儿半张,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显得又委屈又震惊。
迪古乃轻咳一声,淡淡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说完将耀灵放在地上,率先进了正殿。
耀灵依旧哭泣不止,小狗似乎懂得主人心思,迈着四肢腿慢慢靠近,用脑袋来回磨蹭耀灵的小脚。耀灵哽咽几声,蹲下小身子,将小狗揽入怀中,相依相偎。
多可怜的画面啊。
我微微叹气,抽出绣帕给他擦泪,缓缓道:“别哭了,你父皇说的是,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哥哥,还会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岂能次次都哭鼻子呢?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就要像父皇一样坚强。这一点,光英哥哥小时候比你强多了。”
他瘪了瘪嘴,并不搭腔,伸手握住小狗的前爪,一抽一抽地说:“小花,以后就只你我相依为命了。”
小花眨一眨狗眼,应道:“汪汪汪!”
我肃然道:“是吗,你不要阿母了?要和小花去流浪?”说毕,我一甩紫色大袖,转身离开。
行了数步,一只小手勾住我的指头,耳旁的哭泣声渐渐转弱。我微微松了口气,拉着耀灵踏过门槛。
中秋节礼仪缛繁,迪古乃外赐宴朝臣,晚间又于广仁殿开家宴,诸王与内外命妇皆在。迪古乃独居上首宝座,我和皇后分坐左右两侧,相距较远,倒也免了过多客套寒暄。殿内灯火煌煌,亮如白昼,筵席罗列。殿南搭舞台,戏舞百技并作。待酒祀声起,众人齐齐举杯朝向御座。迪古乃爽朗大笑,一派帝王气势,仰头一饮而尽。
耀灵怀抱小狗,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十分不耐烦。我碰一碰他胳膊,低声道:“耀灵,去给父皇敬酒。”
耀灵嘟嘴道:“我才不去,父皇那么凶,吃了我怎么办。”
我笑骂道:“你这家伙,记仇能记一辈子啊。”
却见光英端起酒杯,在宸妃的鼓励下离开席位,向迪古乃恭恭敬敬地鞠躬一礼,“儿臣祝父皇龙体康健、寿与天齐!”
迪古乃含笑点头,语气颇带揶揄,“听着光英的祝辞,朕倒是想起了今年的寿辰,光英也是这两句吧?”
光英微红了脸,不知如何对答,一时场面有些冷。耀灵揪一揪小狗耳朵,嘀咕道:“父皇可真啰嗦。”
“汪汪!”
迪古乃与皇后脸一黑,齐齐扭头望了过来。我尴尬地捅一捅耀灵,压低嗓音道:“小淘气,小花要是再叫一声,阿母就要命人把它抱走了。”
他掀起眼睑,淡淡地瞟了眼不悦的迪古乃,不耐烦地说:“父皇不就是想要我给他敬酒,真是麻烦。”
说完,他端起夜光杯,慢腾腾地移步出去,夸张地躬身道:“祝父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掩袖嗤笑,轻轻瞥了眼迪古乃。只见他唇角轻抽,黑眸中微微透着几分满意,口中依旧淡淡道:“耀灵这祝辞倒是有新意。”
听见表扬,耀灵淡定自若,见迪古乃饮完酒,又慢腾腾地回座,继续逗弄小花。正在此时,舞台上的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缠绵悠扬的琵琶声。那舞姬似乎也换了一批,俱都穿着清凉的大袖长衫,露出纤纤玉足,一个个身姿妖娆,眼神娇媚万千,惹得几个风流王爷连连叫好。
宸妃转首道:“妹妹,你不觉得领舞那二人很熟悉吗?”
我怔一怔,定睛一瞧,原来那领舞二人,红衣者是莎里古真,彩衣者却是乌延氏!
果然,我说今日席间,为何不见乌延氏,只瞧见她的一双儿女。这个恬不知耻的寡妇,竟然还敢折腾,不把迪古乃搞到手不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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