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秋慌里慌张的转过身来,语无伦次的说道:“啊,是师父啊!我这个,我到处找枫弟,哪儿都没找到,想着他会不会回师父这里,就,就,过来了。”
道衍方丈咧嘴笑道:“小枫儿?这小猴儿又跑哪儿玩去了?你们俩个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老和尚就死而无憾了。”
王慕秋看着师父那枯瘦的脸庞和皓白的胡须,又想着自己刚刚看到师父咳血的那一幕,心中一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师父请慎言!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师父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
道衍方丈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淡然笑道:“痴儿!师父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你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了,怎地做此儿女姿态?起来吧。”
“徒儿敢问师父,袭击我禅院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道衍方丈苦笑不语。
“徒儿再问师父,这些黑衣人是否和洛水灵气异常有关?”
道衍方丈眉头一挑,仍不做声。
“徒儿三问师父,黑衣人、灵气异常、上古凶兽,这些之间互相勾连,莫非我寺中真的有什么珍宝不成?”
道衍方丈叹气说道:“小秋儿,你很聪明。但是有些事情,知道要比不知道更为痛苦。地上潮湿,起来说话吧。”
王慕秋叩头说道:“师父,这次盂兰盆会,就由徒儿代您出席吧。您老人家就留在寺里好生养伤,一切繁杂俗事,教给我和师兄便好。师父不准,徒儿就不起来。”
道衍方丈仔细端详着这个入寺还不到六年的弟子。王慕秋的过去,他是最了解的。见他如此模样,道衍方丈心头悸动,颤颤巍巍的将自己最喜爱的弟子扶起来,笑着说道:“难得小秋儿主动替师父跑腿,师父答应你了。盂兰盆会之事,师父允你全权处理。”
王慕秋双目微红,向后小退一步,说道:“谨遵方丈法旨。”
“去罢,去罢。”道衍方丈向王慕秋一挥手,“小枫儿和你不同,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王慕秋默然不语。
“嗬嗬,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老和尚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和尚还想看到你们俩娶妻生子呢!”道衍方丈轻咳两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面前的年轻人说的。
“师父保重,徒儿去了。”王慕秋身形一滞,竟然对道衍方丈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旋踵向中庭而去。
就在满世界寻找谢子枫的时候,他正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冲着一个小孩子发脾气呢?是因为嫉妒世民兄吗?不,不是的。世民兄虽然出身世家,却有世家子弟所缺乏的赤子情怀,他是我谢子枫第一个认可的世家之后。那么,我是在嫉妒李元霸吗?嫉妒他明明双亲健在,又有那么好的一个哥哥,却不珍惜眼前的这些。要知道,这些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啊!
谢子枫低着头,不知不觉穿过了天王殿,来到前庭。他看着少了一个石像的莲池,心中忽然充满了惆怅。相比这几日遇到的人和事情,自己前十七年里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如王慕秋所言,只不过是一场幻梦。自己的人生,就像这不知所踪的雕像一样,在清寂的禅院里度过了几多春秋,一朝风吹莲动,竟连个尸首也寻不到了。
石像尚且如此,在这个乱世里,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刚才不是也亲手结束了一条生命么?以自己低劣的武功和道术,这条命在强者眼中岂不也是蝼蚁一般?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呢?是奋发向上,努力修炼,从而跻身强者之林?还是就此退却,回到自己的草庐里,安安静静的过着之前的平静生活?
老爹,老娘,你们平日里教孩儿这些那些,盼孩儿出人头地,金榜题名,可没有告诉孩儿,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啊!
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己其实很满足了,那么就这样蜗居一生罢……
谢子枫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朝着莲池走去。
这个莲池一直是代海寺的一大景致,每年四月到六月的时候,池中荷花盛开,白里透红。只需远远的看着,便能感受到一股平静。代海寺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这个莲池正好和珞珈山上的鱼塘相对应,也饲养了一些鲤鱼。经历了如此动乱,这些鲤鱼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在荷花丛中悠闲的穿梭,偶尔还会跳起来吐一串气泡。
“或许,我也应该学这些鱼儿,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小小的池塘里。”谢子枫喃喃的说道。
“师兄此言差矣,岂不闻,子非鱼,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