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位于东平郡治郓城西南三十里处,本是东平最大的湖泊巨野泽的一部分。漕帮成立之后,上一任老帮主全力经营雷泽,把它改建成适合停泊大船的码头,凡是漕帮之船,往来洛阳与江都时,都会在这里歇上一歇。几年下来,雷泽湖畔居然形成了一个名叫八方镇的小镇,商旅往来,颇为热闹。
秦老帮主几年前故去,漕帮众人感念他的恩德,一致推举他的儿子秦用继承了帮主之位。这秦用生得英挺魁梧,一表人才,刚开始的时候做事倒也勤勤恳恳,不过自从去年去了江都之后,就变了一个人,终日流连在秦淮河的花船之上,不思回返。
因为秦用的原因,漕帮的经营重心也从中州转向了扬州。如今这雷泽名义上虽然还是漕帮总舵,但是与以前“旦暮通八方”的盛况相比,不知萧条了多少。
然而今天的雷泽注定与往日不同,小镇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这些来镇上的人,有华服打扮的贵人,有身穿麻衣的商贾,形形色色,神态各异。不过这些人不去三十里外的郡治郓城过夜,反而留宿在八方镇上,显然是冲着漕帮来了。
漕帮这段时间运气的确不太好。先是丢了运往江都行宫的粮食,惹得宇文左仆射大发雷霆,威胁要解散漕帮。紧接着,寿张县境内的八公桥断了,把永济渠拦腰斩断。这第一件事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第二件事更是棘手。众所周知,永济渠勾连河北与中原,八公桥一断,河北到东都洛阳的水路就此断绝。这几日,漕帮东平分舵已经在全力疏浚,据说舵主陆言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漕帮副帮主沐时决定召开义利大会,商议漕船被劫以及帮中大事。所谓义利大会,乃是上任帮主创立的,目的在于团结帮中兄弟,共决帮中大事。上至帮主废立,下至水手雇免,只要有人提,就可以共议。眼看着漕帮帮内就要发生巨变,八方镇如此热闹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是阴雨天,天色比平时暗一些。申时过后,一辆牛车缓缓驶进镇子,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那车夫跳下车来,对前来迎接的小二说道:“给俺把牛儿喂饱了,俺一会还要去漕帮办事。”
小二一边牵着牛,一边笑道:“客官,漕帮从今天午时起就闭门了,若是想办事,恐怕得有人引见才行。”
车夫见小二打量着自己的服饰,嘿嘿一笑,“看什么看?俺就是个穷商户,既然今天不办差,明天再去也罢。正好在这儿睡一宿,让你小子发发财。”
小二也是个老实人,苦笑道:“咱们这儿的客房都满了,你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车夫又气又笑,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这时,三个少年人伴着风雨而至。当前的少年眉目清秀,头戴斗笠,神色凝重。旁边一位青年身披蓑衣,言笑自若。最后一位姑娘身着鹅黄轻裳,打着一把油布折伞,顾盼生辉。
小二看得有些出神,心里暗道这又是哪儿来的公子小姐,却见车夫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叫道:“秋老弟!你们怎么也来漕帮了?”
来的三人正是谢子枫一行。秋决明看到车夫,哑然而笑,“老兄,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才分开多久,我们就又见面了!”
车夫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只鸟儿,心疼地说道:“你们年轻人吶,做事太欠考虑。走得那么急,连小鸟儿都不要了?要不是俺眼尖,这鸟儿就要被雨水淋出病啦!”
“白隼!”李玥轻呼一声,急忙把白隼接了过来。
秋决明向车夫道了声谢,问道:“老兄为何在此?”
“还不是为了俺的货品?”车夫没好气地说道,“这漕帮办事也忒不讲究了。今天又不是休沐日,它却自个闭门不见客了。要是这样下去啊,也不要闭门了,干脆解散算了!”
谢子枫和秋决明对视了一眼,摇头苦笑。谢子枫温言劝道:“漕帮今日的确是有大事要发生,你若是不着急,还是多等一天的好。”
“俺知道,大人物的世界不是俺们能掺合的。”车夫撇了撇嘴,“你们几个来这儿又是为了啥?郓城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
提起郓城,谢子枫又想起郡守府的惨案,眸光一黯,摇头道:“还没解决,不过已经有了眉目。老兄,我说过,下次见面要请你吃酒的。我们正好等人,不妨进客栈小酌片刻?”
车夫一摆手,大大方方地说道:“吃酒可以,酒钱俺出。你们几个小娃娃还没成年,哪比得上俺有钱。等你们日后成了大事,再还俺这个人情也不迟。”
秋决明指着车夫笑道:“老兄果然做得好生意!”
几人笑着进了客栈。这时还不到饭点,然而大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谢子枫四人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点了几壶热酒,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客人。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了谢子枫一跳。这些客人里倒有不少是他见过的。靠着客栈大门的那一桌上坐着的正是在郓城城外遇到的短须青年和他的同伴。红衣女子和两个河北大汉恰好坐在他们对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两桌之间孤零零地坐着一人,谢子枫倒是没有见过。那人身材高大,神色倨傲,倒是和苏烈有几分相似。他一手举着酒杯细吞慢咽,一手按在桌上的长刀上。这长刀,谢子枫也是第一次见。刀身比普通大刀要长一尺,宽三分,看起来倒是和陆言手中的船桨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