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些轻松的话,心弦却丝毫没有放松。路过大堂时,发现金掌柜正借着一根残烛拨拉算盘。他见到谢子枫和秋决明,抬头一笑,便又埋头苦算。秋决明见烛光微弱,金掌柜的鼻尖都快贴到账簿上了,于是笑道:“老金,点上油灯吧。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金掌柜头也不抬,说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哪能知道我们生意人的辛苦,油钱多贵呀!我老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若不是锱铢必较,这朱门客栈早就倒了。”谢子枫摊了摊手,算是服了这个精明的商人。
两人正要迈出大门,金掌柜忽然问道:“马上子时了,你们还要出去?我白天的话都白说了啊?”谢子枫道:“老丈不必担心,我们出去转转,很快就回来。”金掌柜奇道:“怎么不叫另一位公子?”谢子枫道:“他睡得太死,若是他醒了以后我们还没回来,麻烦老丈告诉他不要着急,在客栈里等我们就好。”金掌柜鼻子哼哼道:“若是你们真得被勾魂使者捉去了,可不要怪老金没有提醒。”说着起身从柜台后面摸出一柄灯笼小心点着,说道:“小娃娃没走过夜路吧?看在你们白天对老金尊敬有加的份上,这柄灯笼就不收你们钱了。”谢子枫感激接过。
外面一团漆黑。与郓城的热闹月夜不同,定陶城一过辰时就人息马歇。此时已过巳时,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空气中果然弥散着浓雾,谢子枫手中提着灯笼也只能照亮不到一丈。谢子枫想起洛水左岸的那场大雾,心里不由一沉。秋决明见谢子枫沉吟不语,忙问道:“小枫枫,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待听了谢子枫的想法后,亦是沉吟不语。与此同时,秋决明的心里浮起一片阴霾:这雾气如果真的是朱雀七宿所为的话,谢子枫的猜测便毫无疑问了。然而这样一来,众人的压力骤增。盖因谢子枫已经与朱雀七宿中的两位碰过面,朱雀定能识得他,这样的话,他之前设计的一明一暗两条线就没有意义了。
谢子枫所想的比秋决明更多。通过与盛师彦和骆夫人打交道,谢子枫对朱雀的能力和想法有所了解。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智计绝伦,自负甚高,尤其喜欢把别人当作棋子,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自己傍晚刚踏进定陶城,晚上便起了大雾。如果真是朱雀所为,这雾气便是他洋洋自得的笑容了。
就在这时,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铃声。谢子枫陡然一惊,急忙去看秋决明,见他也是满脸震惊,急忙说道:“是风铃声!这大半夜,到底是谁在捣鬼?”这铃声不大不小,仿佛就在街道的尽头响起一样。谢子枫深吸一口气,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前走。秋决明紧跟在他身旁,低声道:“保护好灯笼,这铃声有古怪。”
街道尽头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铃铛。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回客栈的时候,铃声又在远方响起。这一次更大,持续时间更长,仿佛在回应他们。谢子枫一咬牙,准备继续前行。秋决明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道:“不能再往前走了。这铃声分明就是诱敌之计。”谢子枫神色坚定,说道:“这样不是更好?小爷正要会会他们呢。”秋决明见他不听劝,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只好点头答应。
在风铃声的指引下,两人穿越迷雾,一路向前,终于来到了一处山丘脚下。这里的雾气略微稀疏一些,隐约可以看到山路两旁的景色。道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树叶在风中摇摆,如同鬼魂号泣一样。谢子枫勉强笑道:“原来这就是金掌柜所说的子夜鬼哭啊。这定陶城外居然有这么一大片梧桐树林。”秋决明却一脸沉重,指着山顶说道:“这里一定就是左山了。那传说中闹鬼的法源寺应该就在上面。小枫枫,子时正是阴气极盛,阳气断绝之时。我们还是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来。”
正在这时,一阵风恰好吹熄了灯笼。这下两人被浓雾包围,再也分辨不出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与此同时,风铃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两人都听得真真切切,铃声恰好就是从法源寺方向传来的。秋决明脸色苍白,说道:“此事极为古怪,前路不可行。我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谢子枫冷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小爷行得端坐得正,才不会怕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有人想要把我们引上山,我们岂能违了他的好意?”说罢,大步流星地往前而去。秋决明摇头一叹,只得跟在他的后面,心中却万分后悔没有把三弦琴带出来。
铃声依然时断时续,不过声音越来越亮。两人知道,法源寺越来越近了。果然,转过一个小岗后,一个破败的寺院跃入眼帘。浓雾中看不清楚,直到走到跟前,才发现院门只开了一扇,另一扇则躺在地上,门匾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谢子枫趴在大门上向里窥视,发现整个前院空无一人。地面上满是青苔,只有正中间有些杂乱无章的脚印。这时他觉得有一只手搭在肩上,浑身打了个激灵,却听秋决明说道:“这里有打斗过的痕迹。”
谢子枫知他见多识广,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于是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秋决明直直地盯着他,问道:“小枫枫,你老实回答我,到底怕不怕鬼怪?”谢子枫嘿然笑道:“鬼怪再可怕,还能可怕过人心?我既然决意追寻朱雀,就不会被什么怪力乱神吓倒!”秋决明在他肩头重重一拍,沉声道:“说得不错!人心险恶,鬼怪弗如。今天我们兄弟俩就来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法源寺罢!”
谢子枫恍惚间仿佛觉得站在身边的不是秋决明,而是王慕秋。他“嘿哦”一声,与秋决明一起迈入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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