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枫哪能束手就擒。他急忙运御气术与拳尖,向着金色巨手砸去。然而那巨手如流动的铄金一样,哪里被拳头砸出一个坑,其他地方立时填补过来。谢子枫越打越惊,却见李怡神色凄惶地朝自己奔来。他心生恶兆,急忙叫道:“大小姐,不要管我!”然而李怡双眸含泪,不生不吭地跑到他身边,用力地去推金色巨手。这时只听鬼金羊轻笑道:“让小女娃也尝尝小五雷咒的滋味吧。”纸扇轻轻一抬,只见巨手表面泛起紫色弧光。李怡大叫一声,被弧光电得浑身剧痛。谢子枫见李怡脸色几近透明,却依然执拗地来掀巨手,心中又悲又急,喘息道:“大小姐,这老鬼的术法甚是厉害。你还是先到一边歇着。”李怡置若罔闻,双手被紫光电得发青。谢子枫心中大恸,恨不得自己来受这电击之痛。他用尽全身力气怒喝道:“你给小爷退到一边去!”李怡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妙极妙极!”鬼金羊抚扇笑道,“李靖养得一个好女儿。”说着面色阴冷,道:“看到你们这些乖娃娃,老夫便无明火起。今日老夫便要让你们这些年轻后生统统给秦风这个老匹夫陪葬!”谢子枫此时把生死置之度外,无赖性子又起,笑骂道:“原来老鬼想媳妇了!”鬼金羊怒道:“胡说什么!”谢子枫道:“有了媳妇才有娃。你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卖相嘛勉强过关。不如让小爷到郓城醉春楼给你物色一个?”忽然想到醉春楼里的女子大都是千门显宗的弟子,自己身为“门主”不能用言语亵渎,忙改口道:“呸呸。还是到别家青楼找吧。”
鬼金羊见谢子枫呲牙咧嘴,偏生要做出一副惫懒模样,心中忽然一动,撤去了巨手上的电弧,缓缓说道:“老夫有妻儿,不劳贤侄费心。”谢子枫忍痛笑道:“噢呀看不出,似你这般喜欢搬弄人尸体的鬼,居然也有妻子儿女。”鬼金羊冷哼一声,道:“你道老夫喜欢如此么?老夫的妻儿早在三十年前便死了。那时老夫的儿子刚满月,他死的时候只会叫‘妈妈’,连一声‘爹’都不会叫。”
谢子枫虽然恨鬼金羊行事狠毒,此时心里也泛起一丝同情,说道:“生死由天,非人力所能定。”鬼金羊桀桀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妻儿不是死于天灾,而是亡于**!只因老夫与敌人交好,便被同门师长怀疑是奸细,被他们活活打死,扔下山崖。”谢子枫惊道:“你就没有辩解么?”又心有余悸地问道:“那你现在是人是鬼?”
鬼金羊双目微赤,说道:“老夫在法源寺时便说了,老夫是人,也是鬼。”他似是回忆起了三十年前的旧事,手中纸扇几乎被他捏作一团。“老夫险死还生时,才知道妻子不堪受辱,自缢身亡。幼子……也随之而去了。”鬼金羊厉声道,“如此师门,是否当诛!”谢子枫隐约知道他口中所说便是齐墨,但是他在齐墨盘桓数日,秋泽与几位长老待他极厚,因此应声道:“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鬼金羊道:“小猴儿,我当年未逢大劫时,对师长敬若神明。但是就是这些老夫尊之爱之的师长,却翻脸无情,痛下杀手。说什么‘兼爱’‘非攻’,真是自欺欺人!”
鬼金羊说到这里,再也不去管谢子枫和李怡,挥动纸扇遥指秦长老道:“风叔,你们把小侄打入悬崖时,可曾想到会有今天?”秦长老脸色本已枯黄,此时忽然泛起异样的红晕。只见他长叹道:“渊儿,昔日之事是我们错怪你了。你师父为此与你师娘反目,终日自责不已。”鬼金羊冷笑道:“商千重那老匹夫也知道悔悟?”秦长老叹息道:“三十年过去了。当日之事是我们几个老古董做错了,与小辈们无干,与墨门无干。风叔只求你念在同门的情分上放过屋里的其他小辈。”
听了秦长老这话,鬼金羊眼神有些飘忽,似是想起了昔日在墨门学艺的日子。然而片刻之后,他已经恢复清明,桀桀笑道:“我妻儿死的时候,你们可没有想过救他们一救!”他指着屋里或昏迷或被制住的众小辈,缓缓说道:“风叔,未免你老人家在黄泉路上的寂寞之苦,小侄就让这些娃娃陪你一道,如何?也算是尽了你们师徒情分。”
秦长老双眸一黯,旋即变得坚定起来。他勉力抬起苍老的头颅,神色间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飞扬洒脱:“渊儿,还记得叔叔教给你的那句话吗?”鬼金羊略显不豫地答道:“休要再用从前的事情说项。”秦长老摇摇头,缓缓说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叔叔这一招名为困兽,但是实际上却不仅如此。”鬼金羊脸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手中纸扇蓦地合起,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向秦长老胸前扑去。
这时却见缠着黑衣人的枝桠忽然生出无数绿叶,绿叶之中又长出许多花骨朵儿。谢子枫和李怡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异象惊得忘记了疼痛。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秦长老的朗朗念诵之声——
“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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