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宣布处理决定的依旧还是张队长和那个民jing,只不过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眯眯的客气得很,似乎不是来处理梁国成而是来看望伤员的。
严玉成听了柳俊叙说的情况,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抓起电话接通了公安局,直接找到局长颜松柏,询问案情。因为严玉成和柳晋才曾经亲自到台山区医院了解过情况,颜松柏很关注这个案子的进展,对案情了解得比较清楚,基本和柳俊说的情况一致。
“既然是初犯,我看还是应该给人家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一棍子打死。而且那个梁国成家里的情况,也确实值得同情。我建议公安机关谨慎处理。”
严玉成一席话说得中规中矩,没有丝毫偏袒之意。但颜松柏自然是心领神会。
柳俊站起来看着严玉成,眼里露出明显的钦佩之意,竖起大拇指。
“臭小子,你倒成我的上级了!”
严玉成笑骂一句,将柳俊赶出了办公室。
有了严玉成的亲口指示,张队长的态度转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柳俊原本是不想再来人民医院——听不得人家说感谢的话。却架不住梁科长生拉硬拽,他是真正的武把式,柳俊可不敢和他较量拳脚功夫。
他还是不放心。倒不是怀疑柳俊撒谎,只是有些担心严玉成的指示到公安局执行时变味。有柳俊在场,万一事情有变,也能及时想办法补救。
其实这个担心实在是多余,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严主任亲自关照,颜局长焉敢怠慢?
“……鉴于梁国成认识态度较好,又是初犯,向阳县公安局决定对梁国成予以治安拘留七天……梁国成同志,你对这个处理有什么意见吗?”
梁国成茫然地看看张队长,又看看梁科长,不知道治安拘留是个什么意思。
梁科长长长舒了口气,对梁国成点点头,向张队长道:“张队长,你看,他的腿还没好呢……”
张队长笑道:“梁科长,你就放心吧。颜局长交待了,治安拘留可以暂缓执行,等老梁的腿伤好利索了再说。”
“谢谢,谢谢!”
梁科长大喜。这个不多话的人也不禁一连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梁国成见梁科长这个样子,也知道事情基本过去了,消瘦的脸上露出极其欢畅的笑意,只是仍有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部队那头……”
张科长笑眯眯地道:“放心,这个颜局长也有交待……梁科,真有你的,为这个事严主任、柳主任都亲自给咱们颜局长打过电话。柳主任还特别交待,不能把这事捅到部队去。说那是他的老部队,可不要给咱们向阳县抹黑,哈哈,给县里抹黑的事情咱们当然不会做了……”
在张队长想来,这自然都是梁科长的功劳。倒没想到老梁一个保卫科长,那么吃香,在县里一二把手面前都说得上话。看梁科长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敬畏。
梁科长就有些尴尬,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点慌乱地瞧柳俊一眼,那是求援的意思了。柳俊忍住笑,背过身去。梁科长无奈,只得硬起头皮敷衍几句,将张队长打发走了。
“国强,真是多亏了你啊……”
梁科长更是尴尬,连连摇手,说道:“国成哥,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这是……”
柳俊转过身来,竖起食指压到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师父,你要是说一句感谢的话,那就不当我是你的徒弟了,我马上就走!”
梁科长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果然不再说。
公安局如此结案,问题也并未全部解决。巨额的医药费,依旧像一座大山般沉重地压在梁国成一家头上。只是这个事情,梁国成无论如何是不肯再麻烦梁科长的。
梁科长有心帮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四天早上,柳俊去“利民维修部”,在县革委大院门口意外地碰到了梁巧。她一直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显见得来了好久,只是不敢进门。
“巧儿姐姐,怎么是你?”
柳俊有些意外的惊喜。
梁巧展颜一笑,快步过来,将几个鸡蛋塞进柳俊手头,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然后飞也似的转身跑掉了。柳俊愣愣地看着手里几个兀自温热的鸡蛋,心里极其感动。
那时的乡民就是如此可爱,只要你帮过她,她总是会记得你的,千方百计,竭尽所能来报答你。这几个鸡蛋,想来是自家母鸡下的,原本可以换几个钱,给她爸爸交医药费,或者补充一点营养,她却在县革委门前徘徊良久,硬塞进了柳俊手里。
……
“爹,都怪我没用……”
梁家大丫坐在病床前,伤心垂泪。
梁国成摇摇头,难过地道:“爹不怪你,是爹委屈你了。”
梁国成的爱人却有些气急:“他们也忒没良心,还说是亲家,这个样子了都不肯帮一把……”
“唉,你就别怪孩子了,她也够难的,人家家里头,也没有栽摇钱树。”
柳俊来看望梁国成,正好在门外听到这么几句,想来是梁国成的医药费,那位做供销社主任的亲家不肯帮忙。这也难怪,儿媳妇已经买到手,肚子都翘起老大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往这黑窟窿里扔钱。
梁国成说得对,谁家也没有栽摇钱树。
“梁师傅,好点了没有?”
柳俊走进来,将一个竹篮放下,里面装了些鸡蛋、面条和两斤猪肉。因为梁国成抽烟,还买了条火炬烟。
“啊呀,是柳……柳……”
这个称呼可真难住了梁国成,直呼柳俊自然不成,叫柳少爷亦不合规矩,称“小俊”又显得托大,而称呼柳主任更是僭越,因此“柳”了好一阵子也没“柳”出个名堂来。
“梁师傅,你就叫我小俊好了。”
“那怎么成?”
“有什么不成的?我是梁叔叔的徒弟,你是他的堂哥,说起来也就是我的长辈。”
“这可真不敢当,柳主任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梁国成的爱人见柳俊提这么一大篮子东西,更是过意不去。
“哎呀,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可怎么当得起呀?”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哎呀呀,国成兄弟,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
正说话间,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旋即如同旋风般刮进一个人来,嘴里一迭声地嚷嚷。
“国成兄弟,他婶子,大喜事啊……”
好端端的,突然杀进这么一位,非但是柳俊,满屋子病人、陪护都目瞪口呆。定神细看,才瞧明白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满脸油光,颧骨高耸,嘴唇薄薄,一见就知道是那种极其能言会道的角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