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斥候来了。
王画同样也派出斥候,但装成了牧民,甚至还真圈着一大批牛羊在认真的放牧。可这些斥候都是老兵,一眼就看出这些装扮成普通百姓,是坌达延的斥候。
不过他们也没有回去禀报。
从下午起,哥舒翰已经将所有士兵全叫醒了。
这些斥候同样也进入林间,但两千人埋藏得很好,本来就在灌木里,头上还盖着枯枝烂叶与棘刺,甚至怕刺眼,都将头盔染成泥土颜色。加上天色黄昏,视线又不清楚,进来的斥候看了看,又奔向远处。
但坌达延到达却临近子夜了。
哥舒翰一直没有发号施令,直到一万吐蕃大军迤逦而走,一千多人出了葫芦岭山道,他开始下令行动。
两千士兵没有埋伏在一处,而是三处,但与羊肠岭不同,葫芦岭的山道没有那么长,不到三里路。只是山道略宽一点。但坌达延带的是一万士兵,而且是骑军,又是急奔而来,队伍更长。就象现在,一千多人出了葫芦岭,还有三千人没有进葫芦岭。因此重心就在葫芦岭的南侧。
这一截等于将吐蕃一万军队砍成了四段。这等于减轻了后面血营另一员勇将刘统三千人的压力,但增加了哥舒翰的压力。
没有旗号,也看不清楚,但号令就是哥舒翰自己,他亲自领导最南侧的埋伏军队,也是最危险最关健的部分。其他两部就是看他的行动,他前面出动,后两部跟着出动。
坌灰达延真大意了。
原来计划里这就是一次完美的奇袭,不然他都不会没有等到逻些城的回话,直接出兵了。
葫芦岭地势平坦,也不是一个适合埋伏的地方。就连斥候进了林中看了看,立即就离开了,况且军队。而斥候看过后更导致了坌达延的更加大意。
最糟糕的是他还在队伍的中间,正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前奔驰,忽然后面一阵骚乱。他回过头去一看,敌人是没有看到,一起站在道路两边的树林里,但弓箭象飞雨一样射落下来。这个伤亡还是次要的。
主要遭此打击,有许多士兵反应不及,有的勒住了战马,可后面的战友还在向前奔驰,结果撞得人滚马翻。还有少数因为害怕,想拨马往回逃跑。结果队型更加混乱。
遭埋伏了,坌达延心里想到。
行军作战最怕的就是这种埋伏。历史上薛讷大败于契丹,也与现在情况类似。
但坌达延反应也很快,契丹那次埋伏在山顶上。而葫芦岭为什么让坌达延放松,就因为两边丘陵不高,坡也不陡,骑马就能冲上去。所以他立即下令,让士兵集合向丘陵上冲锋。
传令兵还没有传话,他这边也闪出第二组埋伏的军队。箭不多,本来人数就不多,中段的只有六百人,还要分成三批。因此每一批,只有两百支箭矢落下来。
但这个分成三次是致命的,第一批射完,第二批箭也落下来,第二批箭落下来,第三批箭也到了半空中。这一下队伍更乱了。
在前面的前锋刺松穆看到情况不妙,立即命令前锋扭头支援。可是第三组埋伏的士兵同样也开始行动,将他们生生拦在山道北面。
不过坌达延这次袭击带过来的左右路皆是精兵,在付出严重伤亡后,开始清醒过来。其实有许多机灵的已经早就拿着藤牌遮挡箭雨。传令兵将坌达延的命令传了下去。
这才是哥舒翰面临考验的时候。
地形平坦,能让马匹直接奔上丘顶。唯一的优势就是三组人所在的地方都有茂盛的树木,让战马优势减弱。为了破解这个难题,王画提前就做过演练,甚至还亲自乔装察看过这一带的地形。第一是在射箭时,分出部分兵力,利用树木设下绊马索。赢得刘统到来的时间。第二就是小型陌刀阵。薛嵩带的军队中还有许多新兵。但哥舒翰面临的是坌达延本人,无论哥舒翰两千士兵,还是后来的刘统三千士兵,都是血营中现有中最精锐的战士。其中还有一千多人是血营的老兵。
之所以这样做,进入银川确实需要兵力震摄甚至交战。而且不将大部带到银川,坌达延未必能轻进河鄯二州。那么剩下的兵力就要合理分配了。细卵石河因为地形复杂,可以埋伏更多的人。人多了,就不能全部抽调精兵。但从葫芦岭到河州一线,地形平坦简单,不好埋伏。就是这三千人还是大摇大摆在驻扎在离葫芦岭二十几里路开外的地方。
我就放在这儿了,让你斥候看。
三千人还不会让坌达延放在心上的,但人放多了,坌达延就会产生顾虑之心。有可能不会发兵。而且驻扎的位置也很重要,离得不能远,远了就没有办法拿捏时间。离得也不能近,近了坌达延经过葫芦岭时,就会产生戒备的心思。
人数又少了,又是对付最主要的对手,所以全部是清一色的精锐。
但这时候刘统开始启程了。不是哥舒翰汇报的,是在葫芦岭南边的斥候通知的。
可在刘统赶来之前,哥舒翰还必须要坚持一段时间。这也是必须的,否则提前赶来,也不要埋伏了。
这两千人中不乏臂力强壮的人,于是提前几天练习这个小型陌刀阵。也没有人怀疑,唐朝陌刀阵是有名气的。
冲是冲上了丘陵,但吐蕃人十分郁闷,普通的绊马索都是用麻绳,发现了用直刀将它砍断,就失去了威力。可敌人的绊马索却是钢绳,一开始还没有注意,结果直刀(类似重剑,文成公主出嫁后,武器改良,渐渐有了腰刀与短刀,但还是以直刀为主)砍下去,一点也没有反应。没有办法,只好冒险下去解开。
可头顶上箭就象雨一样往下飞,能下去么?
但这也看到吐蕃士兵的素质,悍不畏死,再次付出巨大的牺牲,一道道绊马索解开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如果能逃跑,坌达延早带着大队人马撤回去了。现在被敌人三截四段,连自己都困在山道中不能进不能出,能不拼命嘛。
去掉了这道障碍,坌达延肉痛了好一会儿,这一会儿功夫,不知道有多少手下牺牲了。但正因为被困住了,一起在拼命,没有造成溃崩。一起仓皇失措的士兵也开始找回心神了,军心安定下来。
但随着打击再次到来。冲到敌人前面了,可又要面临可怕的陌刀。如果在开阔地带,这种小型的陌刀阵并不可怕,稍微付出一些牺牲,就冲垮了。可现在有树木隔挡,形成不了大规模的冲击。而且敌人又是居高临下的,失去地势。
三组人用陌刀阵挡在外围,里面的士兵继续分成三批射箭,不过这一次要分出一些箭,射奔到眼前的敌人。
可是敌人数量太多了,渐渐有吐蕃人冲到陌刀阵里面,出现一些伤亡。而且坌达延虽然未必能在将榜上排第六位,可也不是一个打酱油的主,看到攻克有难度,再次下令,让手下从山道上向上射箭支援。尽管会误伤,但还是有箭落在血营士兵头顶上。
然后再次下达一份命令,凡砍死一句敌人,赏牛羊若干。用来刺激士气的。有些急,既然敌人在此伏下,肯定还有后着,不然靠这三批人马,虽然在林中看不到多少人,可也不会太多,是击不败自己的。而且冲到现在,箭还没有停下来,生生地继续将自己手下截成四段。说明一会儿肯定有援兵到来,这是拖延时间的。
这一来,血营所受的压力更重。
特别是南端,丘坡最缓,遭受的吐蕃士兵最多。哥舒翰不得不亲自手持陌刀,击杀对方,用此振作士气。也不知砍杀了多少吐蕃人,可他们还在援援不断地涌上坡顶。而且越来越多。
就在坌达延看到希望时,忽然葫芦岭北端一阵大乱,传来无数的喊杀声,兵器相碰声,还有士兵受伤的嚎叫声。
一刹那间,坌达延面如土色。
这时候坌达延又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实际上血营这时候兵力也未必占着太多优势,如果不是隔成四段,集合起来还居于劣势。这时候坌达延继续振作士气。血营胜,到这时候无用置疑了。可也是一场惨胜。
但关健现在是夜晚,坌达延看不到远处来了多少血营士兵,只看到北端开始有手下向南不顾箭雨的危胁逃窜。他也害怕了,如果他在南端还好一点,能沉住气指挥。
可连他本人都困在山道中间,能不急吗?于是紧张之下,再也不顾指挥了。也一调马头,让侍卫掩护箭矢,向南逃跑。
主帅都拨腿逃跑,那个士兵还愿意拼命。
真的崩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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