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护卫连忙将他扶着,柯赞热吐了一口血,脑袋瓜子让傍晚的湟水河风一吹,也吹清醒过来。
现在想渡过湟水,要么绕道,要么用船渡过。但无论是那一条,柯赞热都觉得没有信心,对手太阴险了。
他盯着湟水,在夕阳照耀下,半江瑟瑟半江红,带着一层层血光,他这时候想到再也不能急进了。如果急进,将会有许多士兵遭到伤亡。到现在对方的主力还没有碰到,一万多人就倒了下去。
想了半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北岸我不要了,向东,或者向东南,这一片还有鄯州管辖的龙支县,以及湟水县,再往东就是廓州的达化县,如果将这两县拿下,再向东逼迫廓州,占领了这一片地域后,就等于在河州与鄯州之间插上一把尖刀。
如果出发前他还能雄心百倍,可现在虽然夺下鄯县城,可没有十足的信心。
因此写了一封信,让斥候送给悉诺逻,请他协助,不能再拥兵自重。
然后开始驻扎,这时候天渐渐都黑了下来。没有敢将军队驻扎在鄯县县城北面,那几十个碉堡让他感到心虚。也不能驻扎在南门外,到处都是金银汤,臭气薰天,也没有办法驻扎。于是一起驻扎在城中。
但柯赞热还是不顾士兵劳累,让士兵将城中仔细地搜了一遍。几乎连茅坑里都检查了三遍,确信城中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心里稍微安定下来。不过让他很失望,因为攻城耽搁了,又因为害怕那个辣椒面,加上害怕埋伏,没有敢绕道困死鄯县北门,让血营将所有百姓以及城中的物资都转移走了。几乎剩下一座空城,要么有许多白茅草,这让柯赞热吓了一跳,这是攻城攻得急。不然让血营士兵将这些白茅草一起丢在城下面,一把火,又会造成几千士兵伤亡。
但除了这些白茅草外,其他的几乎什么也没有。连块布片都找不到。吐蕃战争都是以战养战的,这让柯赞热心中十分郁闷。
不过他大军前来,也做好准备,带了大量辎重。下令开锅做饭,同时将两门戒严,这城中几乎都是木质结构,不说别的,如果让血营攻上城头,一把火烧起来,就够喝一壶的。
想到了火,他又是一哆嗦,命令士兵准备了大量的灭火工具,防止万一。同时派出许多士兵在城中巡逻查看。
很小心谨慎。
这才下令休息,正好,虽然城中的物资全部被带走,可城中的许多白茅草,可以做床铺,一个个倒下去就睡着了。这两天的攻城让他们累坏了。
然而在地下深处,一群人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这是柯赞热做梦也想不到的,自从去年冬天王画预料到将要来到的战争,就做了许多准备。有的准备是合理的,有的准备是极不合理的。而且也出忽所有人的意料,一旦宗楚客出任秦州总管,王画会想到结果。可给王画留下的时间就不多了。但是事实与所有人想法远远背离。
甚至在上官小婉通风报信之前,王画就开始准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足以布置许多细密的安排。
就包括鄯县的县城,很早以前就将百姓撤走,周边地区封锁,然后建造碉堡,这是阻止吐蕃北上的。并且还有一个妙用,那就是让吐蕃人不敢在北城外扎营。
所以临到傍晚时撤离鄯县,不能太早,太早了柯赞热很有可能将大军东向。不能太晚,太晚了柯赞热就不会北渡,不会北渡就不知道北岸的碉堡。而且数次羞侮,也影响了柯赞热的判断能力。就包括定戎城一战,除了击毙数千吐蕃士兵,取得开门红外,使柯赞热军队不敢分散,还有一条,就是激怒柯赞热。
南门的金银汤亦是如此。中间太臭了,如果吐蕃分兵两处,一处在城中,一处在城外,必须隔离很远,而且也没有人愿意从中间走过。鄯城只有两门,北门不敢进驻,南门不愿意进驻。柯赞热现在的心理是不敢分兵的。要么退出鄯县县城,到南门外驻扎。可又怕被血营将鄯县县城反攻下来。因此,在这种心理下,必然会在县城驻扎。
所以环环想连下来,整个大军就扎在鄯县的县城里面。
这个计划就是整个鄯县的县城都不要了。反正也不大,推倒重建设就是。
因此,早在元旦刚刚过完之前,鄯县前面一封锁,除了兴修碉堡外,还有三项工程,第一项就是在地下挖了许多地道。出口不多,都是在极其隐秘的地方。除非大白天,柯赞热将整个鄯县翻转过来,才能找到。然后借着地道,在吐蕃大军到达之时,将硫磺,硝石埋藏在城中各处房屋下边。不但有这些易燃物,还有许多炸药,增加威力。
第二处就在两门之间。南门是白茅草,北门下面远处是一个环形坑道。坑道很宽阔,下面插着无数锋利的铁锥。而且现在是月末,夜色昏蒙,离鄯州城门有好几百米远。等到城中起火的时候,足够有时间让血营士兵掀开上面的泥巴,抽掉担在坑道上的长木板。
当然花费巨大,可还没有鄯县县城化成废墟的花费大。
鄯县县城虽然不大,可也有好几百户人家以及屯兵的军营与仓库,其中还有许多商铺,产生的经济利益更是可观。
让王画将百姓撤走后,整个房屋推倒重修。
看似是为百姓在做实事,盖新房子,实际不是如此。全木质楼房不说,就是那种表面看起来泥巴墙房屋,也只是在外面刷了一层泥巴,里面还是竹子做坯。因此鄯县县城现在是高危着火区域。
士兵们鼾声如雷,城内外静悄悄一片。
房当涩馀打亮了火舌,看了一下沙漏。
旁边的米都凑了过来,问道:“团长,什么时候了?”
憋在下面都好几个时辰了,尽管上面有通风的洞眼,可是躲藏在下面当地拨鼠,也不是很好受的。
“快了,快三更了。”
两百多双眼睛全部明亮起来,一个个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把。
“大家还记好自己的位置吗?”房当涩馀再问了一次。
通道是多,一会儿各人位置记不好,爆炸起来,再也出不出去了。必须每人规律的放火与点燃炸药,然后迅速顺着主道撤出南城门,在城外与同伴汇合。
城外是王君绰的天璇军。
现在没有一万人了,经过两天的血战,也死伤了近千战士。
他们是在南城门外狙击逃出城的吐蕃士兵的。
但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看到城中起火了,将带来的各种油桶抬到南城门外,泼在茅草上面。一个白天,扔了许多白茅草在南门外,虽然柯赞热放了水,可到了下午没有再扔白茅草。这让柯赞热一度以为城中白茅草扔完了,其实没有。因此经过一下午太阳的蒸发,许多白茅草已经再度半干,有的根本就没有被水淹到。他们倒完油后,用火把点燃,形成一片火海,将南门封锁。
可是房当涩馀他们在城里动作也要快,火势蔓延越快,杀伤力才越大。这样,鄯县县城的牺牲价值才能体现出来。而且火势一起,他们在地下面,氧气会不会被迅速抽空,气温会不会立即升高,是一个疑问。所以放完火后,还要立即撤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房当涩馀再次看了一下沙漏,吩咐道:“小海子,三狗子,出去看一下。”
两个人猫着腰,出去了一会儿,走了回来,说道:“都睡着了,连街上巡逻的士兵都开始打着盹。”
说到这里,他脸上闪着喜色,吐
蕃人睡得越沉,效果越大。当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同样是事前安排造成的。前天激战了一天,昨天晚上几乎一夜都没有休息,今天又再度激战了一天。睡在城中,有城墙之险,一个个倒下当然呼呼大睡。
房当涩馀看着手下一百多人,说道:“各位兄弟,可准备好了?”
再次询问一下,尽管提前演练过七八遍,但那是演练,现在是实战。
一百多人齐声答道:“团长,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给我出发,一个个得利索一点。”
一百多个人再次答道:“喏!”
答完了,迅速顺着各条地道口钻了过去。
柯赞热睡在床上,反来覆去地睡不着。
正如王画所说,吐蕃国内给了他无比的信任,这让他很激动,可也给他带来了无数的压力。因此才急切地出兵,主要是想有一个好的表现,给国内权贵们看。而且现在也是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对付王画,估计很难。
但这几天来的遭遇,却让他有一种灰心丧气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困意产生,朦朦胧胧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中他梦到自己领兵一直横扫无敌,攻克了鄯州、河州、兰州,掳获了无数的百姓、牲畜与财物。然后为了昭奖他,吐蕃让他回逻些城受勋,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逻些城燃起了蔓天的火焰,火焰迅速向他扑来,他在大火中挣扎呼喊。
这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喊叫:“大将军,大将军。”
柯赞热这才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两个护卫站在他身前,紧张地呼喊。
“没有什么,刚才做了一场梦,外面还好吧?”
“外面没有动静,也许血营撤走了。”
“那些伤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