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己人怔了怔,刚应声,却想起件事:“余慈乃是外室弟子,照常例尚未在祖师堂刺血刻印,留下气息,传讯飞剑怕是寻不到他。”
“这里是战场,不是还有些残余么,临时制一个印记就好,若是不成,那就派人去找,总要有个结果。”
他这言论,让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若是寻不到又如何?”
“按宗门戒律处置吧。”
解良看向苏己人,其实他也精通宗门戒律,但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询问戒律部席,才更稳当。
苏己人沉吟片刻,道:“外室弟子,抗宗门令谕而私自外出,逾十日者面壁,逾一月者苦牢,若是确认其背门而出,当视其情节轻重,或剥夺其弟子身份、或追回宗门所授法诀,又或刑囚,最重者处死。”
看解良的面色,她又解释道:“刑囚、处死两条,是要与其他原由结合来看。若余慈不是别的宗门派来的细作,本心并无不利宗门之意,仅仅是相合而来,不合而去,以其外室弟子身份,最多就是追回宗门法诀,不使外流……”
解良沉吟不语,方回则看了眼苏己人,必须要说,这位戒律部席极是聪慧,显然已经看出,此时的本质不是按律循法,而是一场关于处置余慈的博弈,所以原本持中不逾矩的她,也悄然选择了立场。
果不其然,解良受她提醒,接着便道:“追回法诀,应当是丹诀一级,余慈尚未得宗门传授还丹之法!”
鲁德大喜,忙道:“那就……”
方回淡淡道:“玄元根本气法已入祖师堂,与其他先天气法不同。”
解良眉头一皱:“祖师之言,弟子觉得有所不妥。根源都是气法,有何不同?况且我当初用以心授之术,不落文字,不虑法门外泄之事。”
方回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他。
解良微怔,旋又想起,这不是讲道理,也不是谈戒律,而是按照实证部的风格,进行的一场博弈和交易。他深吸口气,不再多说,只道:
“请祖师明言。”
方回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扭头看向何清遗容,半晌,开口道:“你们都是龙凤之姿,天纵之才,很难想象才具不堪之人,修行是如何艰难。这苍天毁人,不用水火刀兵雷魔诸劫,只用以时光,便让人无从抗拒。先人所言‘时不我待’,正应此理。”
场中诸人都是困惑,不明白为什么方回又移开话题,但很快,他们就看到方回身外,一条血河之影渐次明亮,回转绕行,有惊涛之声,这正是方回根本秘术‘燃髓血河’,任血河流淌,他则缓缓说下去:
“所以我最欣赏朱师兄那一句话,在此送给你们:‘万物皆可逆,时光不能移’,错非领悟此中真意,不可以证道……”
话音渐消,血河中却有咒文化形,合成一团刺目的血色光珠。此时玉虚上人忽想起一件事,脸色为之骤变,正要出言阻止,便见方回一声长啸,凝化的咒法光珠掷下,出手便自膨胀,落下百十丈时,径已逾丈许,血红的光波破开珠身,四面喷射。
十里、百里、千里,上则击穿云霄,下则洞彻九幽,不过数息时间,众修士眼前便尽是血色,其影响还在不断蔓延,直至覆盖千里方圆。
玉虚上人怔在半空,在他的感知里,这片天地陡然间变得喧闹嘈杂。千百飞禽沐浴在血光中,突然就兴奋起来,纷纷振翅高飞,原本只在枝桠中跳跃的小小麻雀,也敢击翅长空,而苍鹰大雕更是直破云霄,有的甚至飞到了正在万丈高空的众修士头顶。
不只如此,那些树木花草只要被血光染了,不管向阴背阴,不管枯荣苍翠,立时都枝叶并生,繁茂非常;鱼虫走兽,都是躁动不休,有些原本就极强力的凶兽,甚至直接开了灵窍,成了半妖之属。
方回像是干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收了血河之影,淡然道:
“便这样吧,若余慈一个月之内,折回宗门,便按律面壁、苦牢不提;若他执意不回,便证明他叛宗而出,此后一切,都与宗门无关,全看他的造化……如此,可好?”
解良不语,他只是放开神识,遥探向地面上一片疯长的草甸。
前一刻,草叶还是青翠茂盛,长了有半人多高,但紧接着,翠色转黄,一片片枯萎下去,转眼已是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