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折家和景思立、刘昌祚的证言,本来就不严密的罪名证据链彻底断裂。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完全清晰明了,如今的麻烦只是该如何量刑。
赵抃起身道:“回太皇太后、陛下,案情已经基本清楚了,臣以为几位证人的证言可信,如果能和李复圭当面对质自然最好不过。至于该如何结案,还请陛下示下?”
需要赵顼做主的自然就是折家购买战马的事情,虽说事出有因,可是隐瞒朝廷毕竟是不好的。这一次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下次了呢?会不会继续这样偷偷摸招兵买马,有不臣之心呢?
这种事情,往往是不问缘由,必须要予以惩治,至少要做做到以儆效尤,加以遏止。故而赵抃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只能由赵顼自己决定……
按理说是这么回事,是该治罪的,可是此案是有特殊性的,赵顼也有些为难。西北局势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如何能苛责折家呢?何况折家也是被迫的,事情都是因为李复圭而起的。人家如今还坦荡地主动承认错误,毕竟没犯错,不好过于深究。
何况折家如今只是一个女儿在汴京,折克行手握重兵坐镇府州,皇帝多少还是有些许忌惮的。
再者此案中还牵涉到一个林昭,而今已经证明是冤枉的,受了很大委屈。而且人家出使河湟吐蕃还是有大功的,至于在折家购买战马这件事上的错误,出点乃至于后面维护折家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维护大宋朝。
如此情况下,牵一而动全身,如何深入追究呢?弄不好反而显得自己这个皇帝过于小气,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度仁慈一会,留个好名声。
赵顼沉吟片刻,沉声道:“林昭,你受委屈了,即刻无罪开释。至于折克行,罚俸两年,以儆效尤!”
开封府的大堂上许多人几乎要欢呼雀跃,林昭总算是无罪开释了,总算是彻底的安全了。曹氏与赵抃等人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夫郎无碍,孟若颖等几位美女都欢激动不已,当时便热泪盈眶。林昭本人更为感慨万千,终于开始无罪一身轻,摆脱阶下囚的身份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受尽了屈辱,如今总算是可以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了。折文芯更是开心不已,不仅林昭无罪,折家也平安渡过难关。罚俸两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处罚,如此总算是两全其美,可以用事实说话,证明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对折家上下有个交代了。
现场唯一不高兴,或者说高兴不起来的可能就是赵顼和王安石了。
赵顼是无可奈何,帝王权威因此受挫,颇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情只能隐忍心中了。如今最为麻烦的该是如何善后,李复圭必须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可是汴京这边该怎么办呢?谁来做替罪羔羊呢?
王安石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结局,林昭无罪开释,李复圭则是罪大恶极。他之前可是力挺李复圭的,如今该如何自处呢?
“陛下,臣有罪,臣愧对陛下,愧对林昭!”王安石虽然执拗,却也是敢作敢当,很从容地承认错误。
赵顼立即趁势道:“王卿不必介怀,你也是为李复圭所蒙蔽罢了!枉费朕如此信任他,并且委以重任,没想到他就是这般回报朕的,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这时,身为相的曾公亮终于开口了:“陛下,李复圭确实罪大恶极,只是目前他尚在庆州,手握重兵。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此事公然之罪,会不会有危险?汉武帝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
汉武帝时巫蛊之祸,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蒙冤被杀,汉武帝追查之后现是丞相刘屈髦与贰师将军李广利合谋所为。痛失爱子的汉武帝大为恼怒,将刘屈髦下狱处死,不顾李广利率大军出征西域,处决其家人。导致李广利在西北反叛,汉军损失惨重……
如今的李复圭虽然没有李广利那么大的权力,事实上却也是手握重兵,坐镇边疆。他能在庆州一手遮天,许多罪行始终不曾曝光,其实力可见一斑。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厮与梁乙埋之间关系不清不楚。
环庆路对大宋朝十分重要,西夏陈兵虎视眈眈,万一要是把他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曾公亮身为宰相,有此担心是应该的。
赵顼却摇头笑道:“不必着急,此事朕早有预料,已经派遣王韶前去西北,去接管环庆路了。
王韶!曾公亮一听顿时放心不少。这位也是嘉佑二年龙虎榜那年的进士,虽然是一介书生,在军事上却格外有见地和能力。北宋单纯的武夫将领地位不高,是以狄青即便是当上了枢密使,却也被人轻视。但文官将领就不一样了,地位就高了许多。以王韶的能力,早有准备的话,说不定能够妥善解决!
王韶?林昭心中却想着,宋神宗时期,开疆拓土方面最为著名的便是对吐蕃的熙河之战,主将似乎就是王韶。如今他去了西北?能顺利搞定李复圭吗?
王安石的脸色更为难看了,官家早已提前派人去西北,说明早已察觉李复圭的问题。可惜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丝毫没有风声,难不成是官家猜忌我,不信任我?
太皇太后曹氏的心情略微好点,原来赵顼早就对李复圭有所怀疑了,可是为什么还要为这般难林昭呢?
赵顼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叹道:“朕关心西北之事,过于急躁,被下面的人蒙蔽了,以至于险些错杀了忠良。东阳啊,是朕错怪你了!”
“陛下言重了,臣惶恐!”林昭道:“而今陛下终究还是主持公道,还臣清白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则完全是另外的想法。赵顼你也忒不念旧情,若非太皇太后出面,我此刻早已成了地下冤魂了。如此一桩深仇大恨,怎么能轻易消散呢?
曹氏道:“林昭确实受冤枉了,有功之臣却蒙冤,是该有所补偿才是。仲针啊,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赏罚分明。”
看来老祖母对这位侄女婿当真是疼爱,这是直接讨要补偿和封赏的节奏啊!
也罢!
赵顼点头道:“确实,林昭此番出使河湟吐蕃、庆州查案有功,是该予以奖赏……你几番出使,使我大宋天威传播四夷,即日册封为威远伯!”
顷刻间,林昭便多了一个伯爵头衔。虽说与那些加封为国公的宰相不可同日而语,但如此年轻便身为伯爵,已经难能可贵了。
曹氏满意地点点头,为孩子多争取一点名分是一点,至于其他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续道:“该赏的赏了,该罚的也不能免……如此冤案,御史台和刑部是怎么审的?欺上瞒下,冤枉忠良,草菅人命,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李翰、汪东鉴,你们是怎么审的?”赵顼沉声冷冷质问,为今之计,只能将罪名安在此二人身上了。只需要在名义上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就是了,同时也算是安抚老祖母的不满。
李翰与汪东鉴并不笨,他们很清楚眼下的局势。皇帝的质问已经是很好的暗示了,有些事情不认也得认,难不成要当堂抖出是官家和王相公的公子暗示的吗?看来这个替罪羔羊是当定了。
只是如此有人相信吗?毕竟只是两个寻常官员,级别还是有些低了。赵顼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先这么应付着了。
不想正在此时,有人走上大堂,跪下痛心疾道:“陛下,臣有罪!”
众人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司农少卿吕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