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成据说命在旦夕,昨日和今日到黄府探视的人很多,不乏部堂高官,京堂以上极多,但黄府都没有叫客人进去,说是医生吩咐,病人绝不能见客,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稍有变故,可能就撒手归西。”
“这个医生听说是辽阳过来的?”
“是,是个名医,说是出来游历增长见闻,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了。”
辽阳的医学院已经成为天下医者的重镇,中国的医学在需着时就是救命,平时也是被官员士绅们当下九流一般看待,特别是那些走街的游医,简直和卖大力丸的江湖客是一个档次。除非开了医馆,家里世代相传的医生世家,好歹还算有一些地位,有一些士绅,闲居无事,也喜欢研究医术,也会替人看病,不过那就是另外一码子事了。医生世家,一般存留下来的都有一技之长,或长于骨科,精于正骨接骨之术,或长于小儿科,擅长看小儿的各种疾病,要么就是妇科圣手,总之需得有独门绝活,才会被世人接受,慢慢发展成医术世家。
李时珍就是这样的世家出身,世家虽有绝活,却也有将压箱底的绝活概不外传的弊端,不仅是医术,其实各种行当都会“留一手”,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是骨肉至亲,断然不会将自己的绝活真心传授,这样的习俗也导致不仅是医术在内,连很多曾经光大一时的手工技艺渐至失传,不能不说是一种极为不好的习俗。
辽阳的医生却是医学院悉习培训出来,特别是在外科骨科上已经独步天下,只有内科上虽然肯定领先大明,但不敢说已经超过整个时代,内科毕业的学生会出来游历,多结实一些有名气的名医,能学一点是一点,学成之后,点滴汇集在辽阳医学院,使这个医学重镇更加的强大,也使一些小的医学世家的传人,能够慕名前来,促进医学的发展。
这个医生就是辽阳的内科名医,带队出门游历,不过这医生虽然是内科的,骨科外伤水平却是远超普通的京城医生,来京不久,已经闯下极大的名声了。
“有这名医吊命,这姓黄的没准能缓过来。”禀报事情的人察颜观色,语气也是恨恨的。
申时行没有什么表情,手指在桌上轻轻点叩,表示这件事说到此为止。
那人又说了几件事,便是提到联名上书之事。
“两次上书,皇上都没有批复?”
申时行大睁双眼,心中大感不满。
第一次上书署他的名字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虽然他多年来一直奉行柔媚事上的宗旨,但在这样的大事大非上也确实要代表文官们争一争,否则他这个天平就失衡,皇帝也不会要一个虽然听自己话,但外朝形象太坏的首辅。
但第二次还要固争,这就不象话了,内阁毕竟是半内半外,宗旨是要调和内外的机构,一味奉迎皇帝固然不可,一味站在外朝立场上和皇帝过不去也是不行的。
如果他在京里,第一次争不下来,他会密疏劝说,而不是再上本固争。
“这几人,荒唐糊涂!”
给王家屏几个下了定论之后,申时行拿过纸笔,开始书写密疏。
以前隆庆和嘉靖虽然不大见外臣,阁老还是常见的,今上却是连阁老也不见,真正能常见到皇帝的只有太监,申时行等闲也见不到皇帝,这一次大起风波,万历也没有召见阁臣的意思,中外消息不通,申时行都快忘了万历长啥样了,他只能用密疏的办法与这个皇帝门生沟通,效果倒也还不错,毕竟密疏不入档不流通,只有君臣二人可以看到,算是可以说几句体己话的好办法。
“臣亦不以黄大成之举为然,邀名卖直,甚为可恶,此番公议奏疏有臣的姓名,但臣在外勘察皇上帝陵,未在京中,是以此事竟毫不知情,伏请皇上明鉴……”
写完之后,申时行细细的封好套封,吩咐人道:“将这奏疏送到内廷,由乾清宫的御前牌子接了才可。”
“是,阁老放心。”
内阁之中,首辅身旁自然是有时刻有效力奔走的人,总不能叫首辅走到乾清门前递奏章,文渊阁和六科都给事中都在内廷办事,但仍然算是外朝的一部份,对内隔着好多道宫门,后世一个历史爱好者可能对明清皇宫如数家珍,但当时的人哪怕是首辅也不一定知道怎么走到乾清门前,都是一样的堂皇建筑,高大巍峨,给人皇权的强大威压,加上遍布的锦衣卫和旗手卫的校尉,力士,穿着皮白靴的小太监到处奔走,这样的地方自不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在内阁多年,连东华门西华门也没走过的也不在少数,更不必说进乾清门,深入大内了。
那人拿了密疏离开,申时行颓然倒在椅中,感觉不胜疲惫。
这一阵子时间以来,朝廷政务颇多不顺,军事上倒是显的十分顺利,但九成以上的军功是辽阳带过来的,辽镇上次把大宁都司故地又丢了个精光,倒是听说杨绍先急了眼,带着下头将领誓要将前番大败的局面给扭过来,但不管现在辽镇怎么做也赶不上辽阳的光采,想到这里申时行也不觉感慨,十年之前辽镇和蓟镇是九边双雄,戚继光和李成梁彼此抗衡,堪称双壁,现在一老一死,辽镇和蓟镇光采不在,一切荣光,都归了辽阳的张惟功,这在十年之前,根本叫人很难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