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方从哲突然在脸上露出笑容,对叶向高道:“前几日李甲寻我,说了一桩趣事,要听不要?”
“总不会又是宣扬辽阳的事吧?老实说,听了一耳朵了。中涵兄,不是弟多嘴,辽阳再好,亦不是我等能去得的地方啊。”
辽阳现在确实等于是一个异类,甚至比李成梁当年还要引人瞩目,对李成梁的半独立的军方强镇一方地头蛇的地位大明这边上下都是清楚的,几次杀良斩首冒功,举朝皆知,若是别的军镇总兵官早就被拿了,换了李成梁,强势如张居正者也是忍了。
那八千直属的精锐家丁不是白给的,李成梁真要造反,虽未必成功,但绝对可以叫大明伤筋动骨,在李成梁强势的那些年头,再不懂事的言官也不会去弹劾他,就算前几年,李家连续失血,实力大损的情形下,有人弹劾李成梁或是李如松,万历一样是优容保护,固然有叫李家和张惟功对上的意思,也是朝廷对李家这个辽东王一向优容的表示。
几十年没有封爵,文官们到底还是捏着鼻子给李成梁封了个伯爵,若不是辽镇形同半割据的情形,自然也是能赖便赖了去的。
辽阳的情形犹有过之,不少名士大儒已经在辽阳效力,但青年文官,翰林出身的前途跑到辽阳,这仍然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叶向高所说意思,便是在此。
“我倒还没有高风亮节到这种地步。”方从哲再次叹口气,瞟了一下申时行那边,那里众人仍然在谈话,看样子一时半会申时行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听了他意有不甘的话,叶向高哑然失笑。方从哲这个同年,身上毕竟还是有强烈的理想主义的色彩,换句话说也就是书生气极重,这一点已经为官数年,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
“李景元这厮!”叶向高忍不住抱怨道:“张平虏有他在京里,真的造了多少声势出来!”
“也得是辽阳确实有叫人可称许的地方,不然的话,光凭吹嘘也无用。”
“这倒也是。”
虽然东林党中十个有九个对辽阳都抱有深深的敌意,东林党成立的宗旨,还有这个党派的人员构成天生就是和辽阳不对付,也就是辽阳和江南的利益彼此牵扯,越来越深,现实的利益纠葛使得东林党的后方地盘已经与辽阳彼此难分,若非如此,朝中那些年轻气盛的东林党文官们早就集中火力对付张党或是在舆论上对付辽阳了。
顾宪成的前车之鉴使得不少人对辽阳之事缄口不语,都是害怕那种经济战的手段落在自己头上,丢官他们是不怕的,了不起回家当士绅讲学,做个名士一样舒服,但若是丢官之余还被打压排挤,家族生意受损,那众人便接受不了了。
这般釜底抽薪的做法在私底下方从哲和叶向高议论过好几回,都说是神来之笔,不过不管怎样神来,**星等人对辽阳的敌意却也是越来越深,叶向高很是担心将来会有到决裂的一天,以他的身份,说一句“这倒也是”便是十分不易了。
“辽阳的趣事倒也不是完全的吹捧,你听我说……”
方从哲没有过多顾及叶向高的态度,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开始声色并貌的向叶向高说起辽阳的趣事来。
“说起来这事便是李植和羊可立,江东之这三人搞的花样。他几人到辽阳日久,当了教授,各自搬取家小到了辽阳安家,别处都立身不得,辽阳那边倒是兼收并蓄,张平虏向来讲究什么百家争鸣,说是道理越辩越明……嗯,扯远了,总之这三人是不安份的主,十几日前纠合一帮子教授,联名上书,请张平虏到辽阳大学堂讲学。”
“哦,这倒也是捧臭脚的惯技之一了。”叶向高见怪不怪的笑道:“各地的书院,也常有请地方父母官讲学的事情,不论是理学还是阳明心学,都有这般经历。”
当时在张居正禁毁各地书院之前,大明的学术自由的宽容度还是很高的,阳明学派不乏一些与旧儒学对立的东西,甚至对孔夫子这尊大神也有颇多不敬之处,理学一派为了打压,不乏使用盘外招的手段,比如请大吏到理学为主的书院讲学,造声势,召集境内的士绅学子一起来听讲,以官威凌迫加在学说之上,也算是中国学术的一种传统,从焚书坑儒到汉时罢黜百家,除了春秋战国时各家都可自由传播学说之外,大一统的中国王朝在学术上向来是保守的。
李植等人,听了惟功的权力论一说后,鼓动了大批受到启发和震撼的教授学者,一起请惟功到大学堂讲学,无非就是觉得可以投其所好,由惟功这样的强势身份推行自己的学说,大学堂中,自然而然的就是可以强迫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