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哥想要去大哥家住?”郭氏闻言一怔,随即挥挥手,将旁边两个侍婢都打出去,面色转为沉重道:“瑞哥这是不愿随你沧大伯娘进京?”
沈瑞见郭氏面带担忧,忙摇头道:“愿意,能出去见见世面本是好事,京中有族兄们在,更不要说还是随三哥、珏哥等人作伴同去……只是侄儿笨拙,又不曾见过二房族伯、族叔们,怕住着拘谨。”
郭氏沉默了一会儿,方幽幽道:“还没同瑞哥说,昨日婶娘陪着你沧大伯娘出城去了,是去你娘坟前拜祭。在你娘坟前,你沧大伯娘仔细问起你们娘俩这些年境况,婶娘多嘴,尽数说了……她虽没哭出声来,可那难过模样却不是假装……”
莫名其妙掉下个生母故人,或许她没有恶意,可那种因是长辈理所当然安排安排他如何如何的架势,委实让沈瑞无语。
就算她真心为孙氏生前境遇伤心难过,沈瑞也无法感同身受,闷声道:“那沧大伯娘可说过,为何我娘没了三年都没有音讯,现下才想起侄儿来?”
有沈理这个同二房有音讯往来的族侄在乡守孝,要说二房不知孙氏故去音讯那才是假话。
若是徐氏与孙氏渊源真深,在知沈瑞失母后,不是该多有照拂,就如同郭氏与沈理似的。
三年不闻不问,直到二房绝嗣,徐氏回乡择选嗣子时,才说与孙氏渊源,可在人前人后并未对沈瑞另眼相待之处
她虽待郭氏母女颇为亲厚,也主动去拜会了曾照顾过沈瑞的知府太太,看着有些为孙氏张目之意。
可对于沈举人当年“宠妾灭妻”,孙氏嫁妆曾被张家贱卖、被族亲与贺家染指之事,徐氏却是提也没提。
沈瑞这几日也想过,徐氏会不会说为何这三年没动静,是否有什么难处顾忌,可同徐氏见了两面,徐氏压根都没提这话茬。
或许是在人前忌惮的缘故?那私下里,会不会同郭氏说一句?
郭氏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说。不过婶娘虽同她只见了两回,却瞧出她是个心胸磊落、大方宽和之人,想来定是有什么隐情。”
沈瑞也有几分眼力,也瞧出徐氏不是那种晦暗算计性子,是个能为人着想的。
就比如就说昨日宴客,徐氏做东道,祝允明、魏校、何泰之几个亲外甥出面代姨母陪客,也说的去。
徐氏没有叫他们出来,除了体恤外甥们、不愿让他们拘谨之外,也是不愿麻烦各房族人。
祝允明还好,即便辈分低,可年过不惑,表礼省了也说得过去;魏校弱冠之年,何泰之更是童子,这两人出来拜见,沈家这些长辈表礼却是省不了的。
沈家松江八房,不是每个房头都富庶。日子富庶的,只有宗房、三房、四房、五房几个房头,六房、七房、八房、九房虽也是耕读传家,可日子只比寻常人家略强些。
沈理早年对沈瑞提及京中二房时,对于沈沧夫妇为人行事也是极称赞。
这也是沈瑞觉得徐氏来的诡异,对于她的安排不痛快,却也无法对其人生出恶感的原因。
想到这里,沈瑞原本有些烦躁心情就安生了。
不管徐氏与孙氏有什么不可言会的渊源,逝者已矣,瞧着徐氏这里如今对孙氏只剩下愧疚,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为难自己之事。
不过想着二房如今是择嗣节骨眼,沈瑞便问道:“婶娘,沧大伯娘那里可提过什么时候送我们回来?”
郭氏笑道:“瑞哥这是没走,就开始想家了?千里迢迢过去,怎也得住个一年半载。不过瑞哥不用担心,你三哥后年要参加院试,最迟明年年底就会折返,到时你同他一路回来就是,不会耽搁你后年下场。”
沈瑞闻言,松了口气。看来徐氏并未在郭氏跟前流露过让自己久留京城之意,自己这两日深思不安,倒是自作多情。
不过眼见各房头都盯着二房嗣子之位,郭氏却全无此意,沈瑞打心里敬佩。
换做其他人,大好机会在眼前,说不得就找了借口,“幼子出继,往后也拉帮扶两兄长”或是“全哥读书资质不佳,有了侍郎府子弟身份,走萌恩入仕也是出路”,林林种种,理直气壮地为了富贵,割舍了骨肉。
并且正如上面各种借口所说,对于有两个儿子走科举仕途的五房来说,舍了一个读书资质不甚高的儿子换二房对五房帮扶,利益最大。
不是每个母亲都能像郭氏这样,骨肉为重,不起贪心。
就是沈举人昨晚回来,对他犹犹豫豫地问了那一句,也透出点什么。若是沈瑞点了头,说想要做嗣子,说不定沈举人便“无可奈何”、“爱子心切”地推波助澜要“成全”他。
郭氏见沈瑞缄默无语,道:“瑞哥可是在想二房择嗣之事?”
沈瑞点点头:“虽不知沧大伯娘到底何意,可携了各房少年进京,怕是到了京城,会有一番热闹,侄儿担心殃及池鱼,才想着是不是随三哥去叨扰大哥、大嫂。”
郭氏闻言,不由沉思。
方才沈瑞提及想去大哥家住时,郭氏并不赞同,是因顾忌二房颜面。
毕竟族中子弟是被二房邀请进京,沈瑞生母又同徐氏有渊源,要是住在外头,倒显得不乐意同二房亲近似的,怕徐氏多想。
可沈瑞的担心,不无道理,郭氏低头权衡下利弊,便点头道:“你是四房唯一嫡血,二房择嗣之事很不同你相于,不过谁晓得旁人如何想。说不定因你沧大伯娘亲近你,有心谋嗣子之位的那些人就忌惮你。要是侍郎府太平还罢,你就跟着族兄弟们安安生生做客;要是真有什么动静,你也莫要忍着,搬出来去你大哥家随你三哥同住。我之前给你大哥的家书上,让他帮你三哥留心书院。你到时便以随你三哥读书的名义出来,想来即便是二房长辈们也不好拦你。
后路也有了,沈瑞心里越踏实,想起冬喜、柳芽两个,道:“虽说劳烦婶娘许多,可侄儿还厚着面皮再麻烦婶娘一遭。出门在外,不好带那么多人,冬喜同柳芽两人,能不能让她们来这边?”
郭氏闻言,想到沈举人这几年行事做派,眼中亦添厌恶,晓得沈瑞此举用意。
两家几辈子比邻而居,下人之间常通有无,这些日子四房闹闹哄哄,打人撵人戏码,轮番上演,郭氏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有当着儿子说老爷不是的道理,便只能当不知道。
“不用来这边,你出门在外身边也要人使唤,带了她们两个去。你才多大?起居洗漱哪里不要人照看服侍?只带两个小子顶甚用?也不用羞臊,你三哥这里也要带婢子服侍起居。”郭氏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