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日的早晨,连日连夜行军的明军大队终于暂停了下来,他们停在浑河岸边,不少尖哨和低级武官开始沿着河边重新确定多处过河的地点,待确认之后,他们再回报给自己的上级,然后逐级回馈到主帅杜松那里。
杨义和周大牛背靠背互相斜倚着,他们的脚都湿透了,泥泞的土地夹着未化尽的残雪,渐渐侵蚀了他们的鞋底和垫着的干草,现在鞋里一团烂污,两只脚冷的几乎快没有知觉,在急行军的过程中最少掉队了好几百人,那些人多半是身体过于瘦弱,实在顶不下来这样疯狂的行军,体能不支,倒在路边。
杨义亲眼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倒在路旁,眼白都翻了上来,瘦弱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着,没有人管他,路过的那些骑马的军官只是冷漠的扫一眼,然后又继续骑行。
后来辎重营的车队路过时杨义心里升起希望,他希望在车队看到收容那些倒在路边的人,结果那些车上都是各种辎重,没有一个疲惫不堪的人被收容在车上,尽管大车可以带很多人。
天气很不好,已经是三月,气温仍然很低,明军士气低落,很多人不待上官命令就把鞋子脱了,尽可能的把脚擦干。
在杨义和周大牛身旁就有大片的没化尽的残雪,距离上次下雪过了十来天,路边的坑里,不远的灌木林中,树林里的那些林木上,到处都看到点点雪白。
没有兽踪,也没有鸟鸣,天地间还是一片死寂。
也可能是大队的人群行动,声势过于浩大,把野兽和鸟群都惊走了。
微风吹来河水固有的泥腥气息,每个人心中都是无比的紧张。
越过这条河就是后金正在修筑的吉林崖防御阵地和界藩城,努儿哈赤攻克抚顺之后没有信心能守下来,主动后撤,但他知道与大明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吉林崖控制浑河与苏子河的交界,在这里筑城,明军只要不攻下来,辎重就没有办法经过,很容易就被切断退路,所以在去年就开始在界藩筑城,今年又派了一万五千人过来加快工程,同时也等于在吉林崖加强防备,当然这些明军都不知道,但不影响将士们心生惶恐和紧张。
小兵们不懂上头的战略,他们只知道自己的甲不坚,兵器不利,将领们指挥混乱,对士兵毫无体恤之情,衣着不暖,鞋子不好,天气太糟糕,这些东西,才是直观体现在每个士兵身上的东西,把这东西细化到每个人身上再集中在一起,那就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士气低迷。
周大牛和成方李明礼纷纷摸出口袋里的干粮,附近的士兵都在吃东西,很多人掏干粮时都站起来,在四周扫视一圈。
将领们叫待命,可能是在中军开会,除了尖哨和架梁马外,放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人行动,几万人的军伍,看起来真是无边无际,在每个人胆气不壮时,可以看一看前后左右的人,那样感觉就好很多。
杨义的干粮是炒面,加了盐和少许的糖,这东西在后世看来不值两个钱,在这时也算不错的食物了,面是精面,本身就很值钱,糖和盐更是昂贵,后世的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可能很难理解,在层层盘剥和专卖制度上,百姓吃不起盐是什么感觉。
“队头,”周大牛塞给杨义一个干裂了的馒头,憨笑着道:“俺走时老娘塞给俺两个,还有这个。”
他又递来一截腌萝卜条,自己先嚼了一口,咯吱咯吱的咬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这萝卜条腌的很好,很脆生。”
杨义笑笑,没有回绝这兄弟的好意,他平时手中用度不缺,吃的不差,体格好,打架的本事也高出常人一筹,这才能当上队官,不象那些平时本份老实的兄弟,入伍前吃的就很差。
李明礼一边吃着,一边翘看着四周,他的脸上有些抹不去的快活表情,有时候杨义甚至羡慕这个光棍,营伍的生活似乎很适合这家伙,比起时不时想家的周大牛,一脸忧色的成方,心事重重的杨义,李明礼快活的象枝头上跳跃的小鸟。
“队头,”李明礼扭头对杨义道:“中军那边味道好香,俺都闻着了。”
“闻着了你有本事吃去?”成方吃着黄色的杂粮窝窝头,翻着白眼对李明礼道:“那是总兵们享受的,你就闻个味吧。”
“俺又不馋。”李明礼回了一句,接着向杨义道:“这个时候,喝什么酒哩?”
李明礼的疑惑是很明显,大军急驰到浑河岸边,尖哨四出,那些辎重营的辅兵和随军民夫已经在制作大量的辅助渡河的工具,这个时候,大军的统帅却在喝酒?
杨义也不大明白,也不是很想明白,他淡淡的道:“管这些做甚,这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吃饱饭,晾干脚,一会叫做甚就做甚,这才是咱的本份!”
……
中军那边确实摆开了酒宴。